第二章 邊聲連角不知眠(四)(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88 字 2020-08-30

四條腿比兩條腿快,那六條腿呢?

實際上,為了節省馬力,也為了保護戰馬。跟隨向寶出征的這個滿編指揮的騎兵,每天只有一個時辰的騎乘時間,其余時候都是下馬步行。

韓岡暗地里笑稱他們是六條腿的騎兵。朝廷沒馬,不可能像契丹那樣,每一個正兵幾乎都能配上一人三馬。連秦州的騎兵,也都只能是一個人配一匹馬。韓岡從劉仲武那里對騎兵有了最直觀的認識,很清楚以這支騎兵的行進速度,沒有七八天時間,到不了古渭。而四天後,他們方才抵達永寧寨。

在永寧寨,向寶終於得到了他今次要指揮的軍隊,而韓岡的麾下,也多了一群人。被一紙調令緊急調到韓岡麾下的是甘谷城的朱中和甘谷療養院的半數護工,他們收到秦州的調令後,就在伏羌寨等著向寶和韓岡一行。

韓岡前世聽過一種說法,說死在戰場上的軍官,有兩成是傷在背後。韓岡也很清楚,上了戰場後,出些意外很正常。如果向寶肯讓他在古渭寨設立醫院,那他的安全可以得到保障,但如果跟在向寶左右,說不定就會出點意外,比如一支流箭什么的——當然,這是指向寶發瘋的情況下會做的事。

如果向寶足夠理智,絕不會命人直接拿刀子捅自己,也不會玩什么流箭意外,最有可能的是給自己栽一個罪名,然後把王韶拉下水,這才符合向寶自己的利益。在軍中殺一命官,向寶是給自己添麻煩,還得不到什么好處,除了能出一口鳥氣。

所以韓岡現在還不到這么緊張,王韶那邊的保險姑且不論,反正到最後,他還有摔斷胳膊腿這一個斷尾求生的招數在,要保住性命倒真的沒什么難度。

為了整頓兵馬,向寶在永寧留了兩天。韓岡也初步把他的隨軍醫院建立了個框架,朱中等人有了幾個月的經驗,比起韓岡來,手法更為熟練。

這一日,向寶終於把永寧寨的兵馬整頓完畢。清晨時分,太陽剛剛升起,在校場中集合了今次出征的四千兵馬。

就聽著向寶站在點將台上放聲豪言,而下面士卒們的歡騰聲一浪接著一浪。

「只要爾等奮力殺賊,朝廷就絕不會吝惜賞賜!」

「殺光托碩部的吐蕃胡狗,回來自有金銀美酒!」

「眼下我有四千大軍,再加上古渭寨還有六千兵馬!另外又有數十蕃部十萬人馬聽候使喚,」向寶一口氣把古渭寨的兵力翻了個好幾番,「小小托碩一部,如何能當得我信手一擊!」

向寶多年帶兵,知道如何鼓動起士兵們的狂熱,連大營門口的守兵都不知不覺的走進校場,跟著向寶一起熱血沸騰。

向寶高高舉起酒碗,誓師出征的血酒就在碗中搖晃。

一個風塵仆仆的士兵這時突然從大門處闖進來,他所騎的馬匹上,用竹竿高懸著一條白絹,絹上密密的盡是文字。台上眾官的注意力都一下落到了他的身上,他的這副模樣是所謂的露布飛捷,身份是鋪兵,傳遞的是捷報。

就聽著他在營門處一聲大吼:「大捷!大捷!王機宜在古渭寨運籌帷幄,調集七部兵馬近萬,昨日大破托碩部,生俘其族長以下酋領近百人!」

急腳遞的鋪兵吼了一聲就跑了,趕著去秦州報喜,書著捷報的白絹如旌旗般獵獵飛揚。這名鋪兵的目標並不是永寧寨,只是經過時看了這里人多,他就沖進來順便喊上一嗓子,這也是露布飛捷的用意所在。

全場一片安靜,靜得仿佛在守靈。每個人都聽清了那位鋪兵的喊話,但沒一個人能即時反應過來他到底說了些什么。

很靜,很靜,所有人都沉默著,雖然他們這時已經明白過來,但他們的沉默仿佛是在對方才的狂熱做遺體告別。

哐啷一聲,向寶舉得高高的酒碗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千百片。隨著青瓷碎片的飛散,血酒為之四濺,沾濕了他的馬靴。

向寶整個人搖搖欲墜,耳中嗡嗡直響,只有方才的那句話在耳邊響著:

王機宜在古渭寨運籌帷幄,調集七部兵馬近萬,昨日大破托碩部,生俘其族長以下酋領近百人!

王機宜!

七部兵馬?

大破托碩?

托碩族已經敗了?這么說來,他方才的表演,不完全成了笑話?!

向寶突然覺得眼前一片鮮紅,莫名的人影在視線中晃來晃去,就像他就年在集市上看到的燈影戲。他們好像在說些什么,但向寶什么也聽不清楚。

看不清、聽不清,頭又昏得厲害,他突的心中一陣煩躁,用力的推開周圍的人。可下一刻,秦鳳都鈐轄的視野便完全黑了下去。

所謂釜底抽薪,不外如是。韓岡看著一頭栽倒的向寶,微微一笑,緩緩地踱上去,

『想不到新店開張,第一個上門光顧的,竟然是向鈐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