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征近伐遠方寸間(上)(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22 字 2020-08-30

秦州不是東京,娛樂活動不多。除了長安以外,說整個關西就是一片娛樂文化的沙漠那是不為過的。不要說平頭百姓,就是王厚這樣的衙內,如果沒有培養出逛青樓的愛好和體會到吟詩作詞的樂趣,那他平常的娛樂活動,也只剩下棋讀書了。如此乏味的日常生活,如果碰上了一個新奇而有趣的游戲,他們當然會沉迷進去。

這是理所當然的。

就拿王舜臣頂禮膜拜的種世衡來說,他曾經有一次要整修一座位於山頭上的寺廟,一切都做好了,就是最後的一根大梁太過沉重,想拉上山既耗人工,又費銀錢,實在有些得不償失。

對此種世衡便想了個計策。

他先放出風聲,說為了慶祝寺廟上梁,要辦一個相撲大賽慶祝。而等到比賽當日,成千上萬的百姓便涌到寺廟所在山頭下。這時候,種世衡又說,大家一起動手,把大梁送上山去,也好早點看上比賽。結果他話音剛落,一群人便一擁而上,將大梁送到了山頭。

其實種世衡玩得這一手也不算什么計策,即便是普通人,靜下心來也能想得透。但偏偏上千人沒一個去往深里考慮,都是想著趕緊把大梁拖上去,好去看相撲。這是日常娛樂太過稀缺的緣故。

前天當韓岡把類似於桌游的簡易型的軍棋推演教給王厚,又幫他整理了一份操作規則後,王厚便立刻沉迷了進去,還把趙隆、楊英,以及跟著張守約來秦州的李信一起拉下了水。

韓岡對此能夠理解,只是王厚實在玩得過了頭,昨天點著燈玩了一夜還不夠,今天他和王韶都從衙里回來了,卻還見著幾人在玩。現在他看王韶的模樣,砸了沙盤的心都有。

唉,韓岡暗暗嘆了口氣,不知道秦州城里有沒有姓楊的大夫。

把王厚他們一起趕出了門去,連著王舜臣都遭了池魚之殃。王韶拉著韓岡站在沙盤旁愁眉苦臉的嘆著氣:「官家年紀不大,跟二哥他們差不多。若是把沙盤呈上去,讓天子變成二哥兒那幅模樣,那我可就是罪人了。」

本朝自太祖之後的幾個皇帝,都是愛對著陣圖指手畫腳。如太宗,他最喜歡的就是插手前線軍務,經常把陣圖夾在聖旨中發出去讓前線將領照著來。真宗仁宗好些,但也玩過陣圖游戲。英宗在位時間太短可以不論,而如今的天子,又是跟太宗一個脾氣,喜歡插手前線軍務,又是愛觀兵耀武的性子,而且剛登基時就穿著盔甲跑去炫耀,若是給他得到軍棋沙盤,少不得要沉迷進去。

王韶好歹也能算是個忠臣,當然不想看到皇帝變成跟自家兒子這般玩得廢寢忘食,而且他也怕被御史指著鼻子罵,王安石那樣的地位可以不在乎御史說什么,而他一個機宜文字,可沒有把御史奏章當放屁的資格。

「天子受命於天,聖聰承於天際,豈會沉湎於軍棋?何況朝中還有王相公一眾宰輔,宮內又有曹太皇,高太後,怎么都不會讓官家迷在沙盤里的。」

他雖然是在說著趙頊的好話,但言下之意卻是管他去死。要是天子真的能克制自己的**,世上就沒昏君了。可韓岡卻不在乎。

王厚沉迷於軍棋推演,當然不是件好事,王韶這個做父親的都怒發沖冠了。但天子沉迷進軍棋推演,對韓岡、對王厚、甚至對田計,也就是在沙盤上留名的幾個人,卻都是一樁可喜可賀的樂事。管教天子,自有太後、宰輔他們費神,韓岡他們只要享受軍棋沙盤帶來的好處就行了。

王韶想了半天,便自暴自棄的又嘆了口氣,道:「這事就不提了,等明天就把沙盤送去東京,省得再誤事。」

韓岡點點頭,這事本就該越快越好,若是泄露給竇舜卿去,那就麻煩了。

王韶在廳中繞了一圈,像是想起了什么,「對了玉昆,你昨天是不是寫了一份文字,提議要在糧庫中養幾條狗來防盜?」

韓岡點點頭:「最近不是說要在糧庫中再添兩個缺嗎,下官覺得養狗比養人要省事,人的位子添了,再減下去卻難。而狗就不會那么麻煩,不想用了,直接讓人領走了事。」

「玉昆你這事就做岔了!」王韶卻搖起頭,「庫中圈養猛犬的確有用,但沒必要寫成文字呈上來,說一聲就夠了。今次我幫你壓下去,日後記著不要再寫。」

「這是為何?」韓岡想不通。不立文字,怎么做事?

「玉昆你有所不知,舊年有一宋姓御史曾建言宮中應多養猛犬以衛宮掖,並說羅江犬為天下犬只之冠,其警醒若神……」

「然後呢?」韓岡問道,他心中突然有種不妙的直覺。

王韶長嘆一聲,卻有著幸災樂禍的味道:「他的名字自此就變成宋羅江了!也有人叫他宋神狗。御史也沒法做,直接貶任外官。」

『這……這也太慘了……』韓岡聽著都覺得毛骨悚然,幸好王韶幫他把那份提案給壓下去了。

「天下間口舌輕薄之人處處皆是,要謹言慎行,玉昆,你不想你的名字變成韓盧罷?」王韶難得說個笑話。

韓岡知道,王韶說的韓盧是戰國策中所載的韓國名犬,若得了這個綽號,那真是一輩子都沒臉見人。

他正正經經的點頭道謝,「韓岡明白,多些機宜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