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太平調聲傳烽煙(四)(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65 字 2020-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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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韶和高遵裕一起拜訪沈起去了。雖然韓岡確信,沈起應該不會願意自己被西賊嚇得夾尾而逃的狼狽樣兒,被他要調查的對象看見——這實在太丟人了。

而且韓岡更確信,王韶和高遵裕也同樣能想到這一點。但他們是不得不去,既然沈起已經身在三陽寨中,那王韶和高遵裕就必須去拜訪,禮節上的顧慮讓人無法避免這種尷尬——反倒是韓岡,由於品級太低,反而落個輕松自在。

這事說起來還得怪沈起自己。當初韓岡做衙前的時候,甘谷城也一樣傳說著即將陷落的消息。而且真的離陷落只差一步,身為城中支柱的城主張守約帶著主力甚至被引入西賊的伏擊圈,並不像今次只是來搶糧和燒糧。

可當日在邊境諸寨做著斷頭買賣的商人們,也只不過跑到了六十里外的伏羌城,就停下來等更進一步的結果。而這位陝西都轉運使倒好,跑得夠快,從甘谷城到伏羌城,逃了六十里還不夠,又急急向東,才一天的時間,人都已經到了離甘谷城有百里之遙的三陽寨了。

不愧是做轉運使的!

這一天一百里的速度實在讓人驚嘆不已。要知道沈起不是單人獨騎,而是帶著一隊足夠龐大的車馬隊伍,而且都是沒有什么戰斗力、只有服侍主人這一項能力的仆役。沈起能帶著這樣的一群累贅,在一天內走完一百里的路程,足見天子和政事堂的宰執們是慧眼識人。

諷刺和嘲笑在韓岡心中打著轉,王韶和高遵裕都不在,他便是清閑得很,也不用去考慮在古渭真的碰上蕃賊來襲的情況——發生的可能性太低了。

王韶雖說是去古渭寨坐鎮,以防蕃賊趁勢作亂。但一切應對措施都有預備,只要木征、董裕不發瘋一般的傾巢而來,就憑古渭寨現在的防御水准,加上劉昌祚留在城中的一千兵馬,依然可以輕松應對。

而木征、董裕發瘋的可能性,在韓岡看來,即便有,也不會大。木征、董裕兄弟倆有沒有膽子承受攻下古渭寨後,隨之而來的天子怒火故且不論,單是青唐部的俞龍珂,就不會任由他們在自己的地盤上恣意妄為。

古渭寨旁邊就是青唐部,兩處甚至是被合稱為青渭。雖說俞龍珂現在抱著首鼠兩端的曖昧態度,在宋、夏、董氈、木征四家之間玩著勢力平衡的游戲,盡量想著哪邊都不得罪。但宋、夏兩家倒也罷了,他若是會容許木征、董氈踏足他的勢力范圍,他日後不要想在河湟諸部中再抬起頭來。

既然會有俞龍珂和他的青唐部幫著防守古渭,王韶、韓岡又怎么會真的如表面上那么擔心。也就是高遵裕這個初來乍到的新人,還不知渭河水深水淺的,才會對西賊一年數次、比女人來紅還准的攻擊一驚一乍,被王韶給誑到。

韓岡不知道高遵裕和王韶會在沈起那里扯多久,也許還會被沈起留下來吃飯。而自己卻沒事做,而且今天走得太急,也沒能帶幾卷書出來。

左右無事,韓岡便抬腳往外走。走了兩步,他卻又轉回來,找到孤身待在陰暗的營房中的王舜臣:「王兄弟,閑來無事,要不要出去走走。」

「三哥你去好了,我不想去。」王舜臣搖頭拒絕。

因為種詠之事,王舜臣最近的心情很不好。除了前兩天聽說種詁和種診聯手掃盪邊境的黨項羌,他才叫了聲好之外,其他時候都變成了個土胎木偶一樣的雕像。不問他,他就不開口說話,性格跟過去的爽快比起來,完全變了樣。

韓岡對此看得很不舒服。王舜臣現在往房間角落里一坐,他所在位置立刻就陰沉得像是培養蘑菇的暗房。連照進營房內的落日余暉,到了他的這一角後也顯得黯淡了許多。

韓岡兩步上前,抬腿就是一腳,把王舜臣從床上踹了下去,「鬧個什么別扭,婆娘也沒你這樣長氣吧?」

王舜臣猝不及防,砰的一聲,從床鋪上摔了下來。他爬起來,沉默的揉了揉痛處,卻仍是陰沉沉的一張臉。他現在的心情,當頭棒喝都沒用,何況韓岡並不算沉重的一腳飛踢?

「說說吧……」韓岡在床邊坐了下來,拍拍床沿,示意他坐下。韓岡看得出來,王舜臣對種家的感情很深,所以對種詠冤死一事才會難以釋懷,「事情悶在心里並不好,有什么話都說出來。」

王舜臣對著韓岡鼓勵的眼神,猶豫一番,最後點了點頭,依言坐下說話:「……三哥你知道的,俺爹是緊跟在種老太尉身邊的親信,俺從小就在種家長大。就在幾年前,我還跟十七哥,十五哥還有李家的八哥一起在四郎面前習練箭術。四郎是手把手的教過俺射箭,俺現在用的連珠箭也是他教的。每次射中靶心,四郎都會獎我們一個錢,可以去街上買幾塊糖。俺的箭術一開始在幾個兄弟里面算是差的,就是因為想著四郎的獎勵,才會變得這么好。誰想到,李復圭那個該被驢子日上千遍的賊鳥,竟然……」

說起過去的事,王舜臣眼眶又紅了。他模樣看著蒼老,說話做事又是一副粗豪的作派,而平日行事心中都有個譜,心計其實也不差。內外皆是早熟,讓人往往忘了他的年紀。可他今年的確才十八歲,比韓岡還小一歲。

原來如此,韓岡終於知道為什么王舜臣為什么對種詠冤死耿耿於懷。王舜臣的老子死的早,他這是隱隱的把種詠當作了自己的父親看待。明白了王舜臣的想法,韓岡也知道該怎么勸了。他一指王舜臣的鼻尖:「你這像是要報仇雪恨的模樣嗎?!坐在房間里生悶氣,就能把李復圭給氣死?還是說你知道了李復圭的生辰八字,能躲在房中扎著草人就把他咒死?」

「但李復圭……」王舜臣欲言又止。

韓岡對此心領神會:「李復圭的身份貴重,已經是一路安撫使,連天子都不能把他說殺就殺。但他還有兒子孫子,你真想報仇,日後總有機會的。再說,種四郎的兄弟子侄都沒說話,你發個什么狠?有事不先跟他們聯絡一下?上次見到種十七、種十九,他們還提到你來著,連封信都不給他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