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鐵騎連聲壓金鼓(四)(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16 字 2020-08-30

「在下野利征,見過韓兄。」

走出保護圈,孤身面對著韓岡和他的護衛。野利征毫無懼色的自報家門,行禮如儀,一套禮節做得比大宋官場里的武官都要標准。

拱手作揖間,野利征心中有著隱隱的得意。他知道眼前這位年輕的東朝官員正陷入兩難境地,從禮節上講,韓岡應該回禮。以野利征對東朝官員們的了解,粗鄙不文的武夫故且不論,那些漢人中的士大夫,可以自高自大,可以目空一切,但從小養成的習慣,讓他們不會在禮數上稍有疏失——並不是他們真的對人有敬意,而是不想有**份體面,更是因為自負於自身的教養。

可現在梁相公正率舉國之兵,猛攻關西四路,而禹臧花麻也正受命猛攻渭源堡,他野利征來見瞎葯同樣是為了眼下如火如荼的戰事。這樣的情況下,來找瞎葯求援的韓岡,又怎么能跟他野利征以禮相見?

而且兩人都是為了同一個目標而來,在目的上與野利征勢不兩立的韓岡,又怎么可能在包括瞎葯在內的這么多人眼前,跟自己禮尚往來?——野利征很清楚,他們黨項人從來不在乎這些場面上小事,但漢人朝廷卻對此極為看重,歷年來,來國中出使的宋國大臣,只要說錯了話、做錯了事,失了他們朝廷的體面,回去後肯定會受到責罰,而能堅持上國天使尊嚴的,則會受到嘉獎。

韓岡果然如野利征所料,愣在了那里。雖然他立刻就反應過來,卻也並沒有當即上前,而是將視線投向野利征身後。

野利征回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護衛們手上還都拿著刀劍。他轉眼便明白了韓岡在顧忌什么,心下暗笑『果然是個無膽之輩。』擺手示意手下跟韓岡的護衛們一樣都將兵器收起來。

見到野利征把,韓岡方才推開擋在身前的親衛,走上前去,跟西夏國為了撬牆角才派來的使臣見禮。

「野利兄,韓岡有禮了。」

韓岡和野利征互相致禮後,場中劍拔弩張的氣氛便被化解了不少。原本還擔心著兩方會在城中拼個你死我活的青唐部部眾,終於都齊齊松了口氣下來。

自立國後,西夏就向大宋稱臣。不管兩國之間的戰爭打得有多么慘烈,這份君臣關系卻沒有變化。在名義上,西夏國主也要大宋來冊封,而實際上,當西夏國換了主後,東京都會派一名使臣帶著冊封制書到興慶府去。因此兩國朝臣之間的上下關系,便不能按照官職品級來定。不比宋遼,互相之間能互稱南朝北朝,使得兩國官員可以依照品級官位來確定高下。

故而韓岡跟野利征兩人互相行禮說話,便一句也不提各自的官職,只當是沒有官身的普通人相見。而他們的這種態度,在周圍人看來,也隱隱的代表了兩人暫時都不想提及宋夏之間方興未艾的戰事,並把架在兩人面前的矛盾先擱置到一邊。

韓岡不去面對現實,設法去解決眼前的敵人,不見半點破釜沉舟的膽量,讓智緣的眼底透著深深的失望。他早在王安石口中,就聽說過韓玉昆的名號,還有韓岡在為官前的一番作為。王安石將韓岡比之為舊年以劍術、膽略著稱於世的張乖崖,不吝贊許,讓膽魄過人的智緣對韓岡渴求一見。而當他到了古渭後,盡管在初見面時,有些不愉快的事,但隨著與韓岡熟悉起來,兩人的關系也漸漸好轉。

只是智緣沒有想到,真正遇到大事後,韓岡卻暴露了見小利而忘命、干大事而惜身的真面目。局勢已經惡劣到了這步田地,他卻連作班超的覺悟還沒有。空負著偌大的名頭,到最後還是只能跟著西賊說些不著邊際的閑話。

在另一側,瞎葯也在望著場中開始寒暄起來的韓岡和野利征,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宋夏兩國官員見面的場景。

瞎葯過去曾經在他的兄長那里,見識過該如何接待宋夏兩國的使者。他雖然沒有從中學到多少俞龍珂的圓滑手段,但瞎葯明白到,無論在什么情況下,都不能讓兩家在自己的領地上正面相遇。只要不把事情當面戳破,就算風聲吹得再響,來自兩家敵國的使節,也會裝作不知道對方的存在。

可是一旦雙方面對面的接觸後,就無法再裝做對方不存在。近在眼前的現實,讓瞎葯只剩下了二選一的權力。他很清楚,別看來自宋國和夏國的兩名大臣正仿佛多年老友一般,笑眯眯地說著漫無邊際的廢話,但等他們脫身出去,肯定轉眼就會反手就砍上對方一刀。

不過不管智緣、瞎葯,還有在場的近百人此時心中有著什么樣的想法,是驚濤駭浪,還是水波不興,都沒有打擾到韓岡和野利征兩人之間俗套的寒暄。

野利征當是讀過一點詩書,跟韓岡說起話來,也是咬文嚼字:「韓兄少年英雄,名震關西。今日一見,卻比傳言更勝十分。」

韓岡搖頭自謙,「虛名而已,其實難符,卻讓野利兄見笑了。」

「韓兄聲名赫赫,怎能說成是虛名,就算在下在國中,也是時常聽說過韓兄的才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