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梁軟紅驟雨狂(四)(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08 字 2020-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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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渭源之戰時,從古渭到渭源,長達一百多里的糧秣軍資的轉運,就已經耗盡了秦州泰半民力。而且那只是要維持連民伕加士兵,總計五千人的一個月的需用。而在綏德、羅兀能做到部分自給自足前,至少要兩到三年的時間,鄜延路都要征發民伕,去運送糧秣。

如此一來,對鄜延百姓來說,是個災難,而對當地的官員來說,同樣是個災難。

地方的官員是什么樣的德性,韓岡再清楚不過。事情不做,便宜盡占,除了一些有望上進的,其他大多數的官員就是一副混吃等死的模樣。一旦要組織民伕轉運糧秣,或是干脆把民伕趕上前線去築城,少不得就要勞動他們的大駕,想讓他們不抱怨是不可能的。

再說了,還有個司馬光在長安守著,幾乎使用放大鏡在盯著陝西的各個角落。只要地方上有一點風吹草動,他肯定要第一個跳出來的說話。

人都是這樣,總是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東西,司馬光是這樣,韓岡、韓絳他們的也一樣——出兵羅兀,韓岡看到危機,韓絳、種諤則看到勝利——如果有什么與他們的期待相反,就會想辦法將之抹去。不過區別在於,蠢貨是在自己的思考中抹去,聰明的人則是在言辭中抹去。

司馬光、韓絳他們究竟是聰明還是蠢貨,韓岡不知道,但他能清楚的認識到這一點,實際上他的觀點不會太過偏駁。所以他的批評,並不是放在戰斗的勝負上,而是主要專注於糧秣轉運的問題上。不管在何時何地打仗,只要不能像蕃人那樣因糧於敵,後勤運輸總是問題最多、事情最難的一個環節。批評後勤問題,那是一批一個准,絕不會說錯。

「兵無糧不行,在出兵之前,還是要先看一下究竟能不能把足夠的糧秣運送到羅兀,而且是要在不引起鄜延民亂的前提上!」韓岡語氣堅定的總結著,每一句話背後,都是寫滿了自信兩個字。

說話要讓人信任,首先要表現出自信來。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何談讓人信任。

韓岡自陝西來,又是參與執掌軍務。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天然的就對陝西地理兵事了若指掌。而韓岡與王安石一問一答間,表現出來的自信,完全印證了他作為一個專家的形象——通常的情況下,說話的語氣、語調,也就是技巧方面的有效表現,比起正確真實的內容,對於博得他人信任來,反而更為重要。

韓岡話說得雖然淺顯,但他朗朗言辭間毫不動搖的自信,以及一直略顯失禮卻堅定不移的目光,還有毫無猶豫磕絆的流暢闡述,卻會讓人不由自主的相信了他的這番話。

王安石現在有點頭疼了,這樣的情況下,如何能讓韓岡面聖?

當今天子現在雖然對橫山那里的勝利消息日夜期盼,每天都對著武英殿中的沙盤一遍又一遍的推演著戰局,將陣圖、計劃一份份的發往延州。但他畢竟耳朵根子有些軟,自宮中長大的皇帝,絕不可能想自己眼前的年輕人這樣,有著一對決不動搖的眼神。

一旦韓岡站到了天子的面前,指著沙盤上,將他方才所說的那些話復述出來,最後會有什么結果,真的難以估計。

天子對韓岡的重視,王安石心中很清楚。趙頊日日都要走一趟的武英殿中,每一塊沙盤背後,都是打著韓岡的標簽。而韓岡對於軍中醫療的推進,更是得到了所有陝西將帥的看重。

正是由於郭逵、王韶、韓絳、種諤等人對韓岡的重視,使得趙頊更加確認韓岡的才能。既然韓岡在天子心目中留下了熟悉兵事的形象,那他的觀點不可能不影響到天子的看法。

王安石事先也絕然沒想到,韓岡會如此旗幟鮮明的反對出兵羅兀,就算執掌河湟開邊,與橫山拓土有瑜亮之爭的王韶,也不會這般坦率直言。

這么想著,王安石感覺到韓岡的表現好像有些反常,

「韓岡,你可是不想去延州?!」他突然問道。

被戳破了藏在心底的想法,韓岡在一瞬間有了那么一點動搖。但是他很快收拾起,把心防重新武裝,「為君分憂,不分天南地北,何處不可去?但明知不可為而為,讓卒伍平白枉死,下官卻不敢相從!」

拿著冠冕堂皇的話為自己的私心做外衣,這樣的人和事,王安石看得多了。沒想韓岡本質上竟是這樣的性格,他有些不快說著:「那就是不想去了。」

要我去也可以,只要能滿足條件。韓岡道:「朝廷有命,下官自當領命而行,不會拒絕。不過下官有一點要事先報予相公。無論此戰是勝是敗,無論下官是否有功績,朝廷事後的封賞,都不要把下官的名字加上去。」

王安石驚訝了起來。韓岡不要可能會有的功勞,看似謙退,實際上卻等於是再說,若此事有何意外,不論什么罪名都不要栽在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