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梁軟紅驟雨狂(六)(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87 字 2020-08-30

韓岡從王安石府回來時,李信也回來了,不過他看起來臉色並不好,大概是在三班院中受了點氣。

安慰了他兩句,韓岡不由得嘆了口氣,這就是機遇和機緣的差距了。

當初趙隆、王舜臣和李信三人都是幾乎同時跟隨起王韶,只是後來李信被張守約調了去,三人的道路便分了岔。跟著王韶的趙隆、王舜臣都是靠著軍功直接得官,名字直接呈到天子面前,得官前的試射演武只是走過場,三班院也刁難不了他們。

但換作是李信,他是被推舉來試射殿廷,通過後才能得官。沒有過得硬的軍功,在三班院受到刁難也不足為奇。

而當初跟韓岡一起上京的劉仲武,情況跟李信一樣。他能夠一切順遂,那是因為他有著向寶的薦書。出自京營,當時而且還兼著的向寶在三班院頗有幾分人緣,所以沒人跟劉仲武過不去。

三班院和最近新近成立的審官西院,雖然要向樞密院負責,但實際上都是獨立,不過韓岡的關系還延伸不到三班院中,真的要找人幫忙,也只能抓瞎。

韓岡很清楚,李信的才能的確出類拔萃,絕不輸給西軍中那些聲名鵲起的年輕將校,但他沉默寡言的性子,讓他很難一下子得到他人的看顧,只有日積月累的相處,才能看到李信出色的一面。

不過只要給李信上場演武的機會,一個『絕倫』的評價肯定是少不了的。雖然韓岡有些擔心,但試射殿廷就在眼前,應該不會再生枝節。

倒是韓岡自己這邊讓他有些煩。從他抵京,到現在才不過半日過去,遞了名帖要拜訪他的官員已然為數不少,大概是存著通過他跟王安石拉上關系的心思。韓岡望著堆滿了桌上的名帖,頭疼欲裂。不加理會是不可能的,但全部會面更不現實。可是如果要在其中挑挑揀揀,他也弄不清哪人可見、哪人不可見、哪人可見可不見。

韓岡今夜已經嘆了好幾次氣了,官場上的應酬交接的確很麻煩,尤其是京城,不像秦州那么單純。他探頭望望隔鄰,理應熱鬧非凡的王韶那邊,這時候則是安安靜靜。

韓岡前面已經把王厚托他轉交的信件給了王韶,里面的消息想必不是王韶想看到的。韓岡是刻意在明確了自己的站隊之後,才讓王韶知道他跟自己的姻親關系已經不復存在。

王韶方才看了信後,雖然沒有痛哭流涕,但也免不了傷心動情。平日總是堅定如花崗岩一般的眼神,今夜卻是泛起了水光。他搖頭嘆息著:「想不到出了這等事。公庥也不過四十,竟然一病不起。還有……」

韓岡被王韶看了一眼,見他又是搖頭一嘆,沒再說下去。

公庥是韓岡岳父的字,也是王韶的前任小舅子,與王韶交情匪淺。而今年發生在江州的一場夏季疫症,必然不會僅僅針對韓岡的聘妻和岳父,少說也要奪取上百人的性命才能夠資格稱為疫。王韶的親朋好友中怕是還會有一些噩耗,只是沒有傳消息過來。

不過王韶並沒有在悲傷中沉浸多久,很快就從傷感的情緒中拔出來,跟韓岡說起正事。尤其是王韶幾次面聖時,天子多次提及韓岡的事,都跟韓岡本人說了。

聽著王韶的意思,韓岡這才知道他這次入京應該是能夠面聖的。也是天子有心要見他,所以才讓他往京中走一遭,否則直接就從秦鳳調任了——韓岡並不是京朝官,調職其實並不需要到京中走過場。

韓岡對此是有一些心理准備的,王厚都能見天子,自己被皇帝接見也是理所當然。只不過現在情況不一樣了,王韶都在懷疑王安石那邊會不會阻止天子招韓岡入覲。

堵塞天子言路是每個權臣都想做的事,而讓天子只聽自己說話,更是臣子們所夢寐以求。王安石雖然是正人君子,但並不代表他喜歡看到天子面前有人說他的不是、不斷的給新法挑刺。

韓岡是支持新法的,還出了幾個主意,對新法的推行有著不為人知的殊勛,而且他還是河湟拓邊的中堅力量,怎么看都是變法派的干將。但是韓岡對眼下炙手可熱的進軍羅兀的計劃,卻完完全全的站到了反對派的那一邊。

韓絳那邊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大軍齊集,錢糧皆備,從上到下都知道要打仗了,這樣的情況下,沒有可能突然收手,就是天子也很難阻止烽火燃起。韓絳又是宰相,他在外領軍,樞密院管不到他頭上,天子的詔令他也完全可以不加理會。韓岡在天子面前說什么沒用,最多也只不過是證明一下自己的先見之明罷了。

只是不論是從眼下朝局的穩定上,還是從維持與韓絳的關系上,王安石都不便讓韓岡去動搖天子對橫山戰局的信心。盡管韓絳一旦得勝,回來後王安石也得避他鋒芒,但憑著王、韓兩人的交情,以及共同的政治利益,王安石都會對開拓橫山一事鼎力相助。否則讓韓絳聽說了王安石在戰前放了韓岡在天子面前進了讒言,等於是把韓絳往政敵的方向推去。

而且對王安石來說,他也不想聽到有人反對陝西的戰事。司馬光連上三本,先是反對整修長安城防,繼而反對河湟開邊,最後就是對橫山的戰事大加指責。舊黨赤幟所反對的,正是新黨要支持的,如果其中出現了一點動搖,就等於是在大堤上開了個口子,讓反變法的一派乘虛而入,由此為切入口,重又開始攻擊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