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梁軟紅驟雨狂(七)(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25 字 2020-08-30

「橫山之事,看好的人不多,韓玉昆那邊也是不看好。天子現在要見他,該怎么辦?」章惇忽然提到了今天剛剛進京的韓岡。不同於王安石、曾布兩人,章惇並不是很看好韓絳在鄜延路的冒險。在他看來成功的幾率大約是一半一半,很難讓人權衡出高下。

聽到韓岡的名字,王安石不自覺的皺了下眉頭,韓岡的事的確有些讓人頭疼。他看看幾個得力助手,章惇是肯定站在韓岡一邊,而皺著眉頭的曾布則是與章惇不同,並不喜歡韓岡。自從當日聽了韓岡三策之後,便對其就有了看法,總覺得韓岡心術不正,是唯恐天下不亂的那種人,絕不可重用。

兩邊的態度都不會客觀,王安石看向曾孝寬,「令綽,你有何看法?」

曾孝寬想了想,道:「天子都想見他,一直都掛在心上。現在韓岡已經進京,也不便真的阻攔,那樣做反倒是顯得心虛……如果能讓韓岡改弦更張,收起那番話,事情也就好辦了。」

「這事可就難了……」章惇略略拖長了聲調,「韓玉昆行事剛直,幾無偏曲,少有妥協。要讓他在御前委婉曲意,怕是緣木求魚。」

曾孝寬聽說過韓岡的事跡,比起張乖崖還要有俠客之氣,也有班定遠的幾分風采,最近在蕃部拔劍斬了西夏使者更是一個明證。這樣的人,當然都是執拗的性子,甚至有可能是一根筋走到底。要讓韓岡在殿前改為韓絳鼓吹,的確是很難說服成功。

「韓岡不過一個選人而已,招他入京,已是抬舉他了,何必為其大費心神?」曾布很不快,「天子若是想起韓岡,就讓他進宮面聖。如果天子不提,那也就罷了。左不過一個卑官而已,難道還能阻礙國是不成?!」

章惇微微冷笑著瞥了曾布一眼。其實能在密會上,正兒八經的把韓岡提出來商議,等於是已經認同了他的地位。而以韓岡如今給天子留下的深刻印象,普通一點的朝官,都比不上他的影響力。加上韓岡本來就很容易得人好感,天子就此垂青於他,韓岡就此一飛沖天都不是不可能。

如果韓岡能飛黃騰達,章惇是樂見其成。韓岡於他父親有救命之恩,這等過命的私誼,比起同鄉、同窗、同科的關系都要堅固得多。而且韓岡的年紀比自家小了二十歲,章惇也不擔心他能給自己帶來什么壓力……其實最關鍵的,就是韓岡的行事風格,實在很和章惇的胃口。

「其實韓玉昆為人剛正,而且識量過人。雖然長於經史,疏於詩賦,若在往年,不過一明經,但如今進士科將改,以他的才學,考個進士出來也不難。日後前途不可限量。」章惇看了王安石一眼,想了想,沒把後一句說出來。但王安石要為二女兒招親的事,在座的都清楚。

王安石斂容不語。其實對於二女兒的夫婿,他心中本來有了人選。今年登科的蔡卞,相貌、才學、家世都是一等一的,而且還他的弟子,人品早早的就了然於胸。這樣的女婿哪里挑得出毛病,比起曾經讓他起過念頭的另外一人,要強出許多。

只是發榜後的那段時間,因為韓岡提出的三條策略,使得新法的頒行速度陡然加快。幾套政令齊下,一封封大詔出台,不但學士院幾天一鎖院,連中書的燈火都是日夜通明,王安石忙得連家都沒回,就算回家,也是倒頭就睡,醒來後,就又急急的入宮去了。

等王安石聽著蟬鳴,從案牘中抬起頭來,都已是六月中。還未婚配的蔡卞早就被人搶了去做了女婿,新科進士也都被瓜分了個干凈,自家女兒的婚事就這么被耽擱了下來。

王安石對女婿的要求不多,家世清白,人品出眾,才學國人即可,即便是寒門素戶也無所謂,當然,相貌也須過得去。就是不能嫁到政敵家,不過也不能讓女兒成為他人攀龍附鳳的工具。

這樣看來,韓岡的確是個難得的人選。而且年後才二十,在這個年紀上,能如此相配的的確不好找。

對於韓岡的人品,王安石很贊賞。不畏權勢,堅持己見,這是難得的品格——盡管表現品格的對象是自己——加之不貪功求進,隱去了蕃部中的一劍,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名望,把功勞轉嫁給瞎葯,硬是逼得蕃部首領只能投靠大宋。雖然其中有點欺君的成分在,但一片為國的拳拳之心,可見一斑。所以天子完全沒有計較——把天子的詔書丟一邊的事,郭逵就曾干過,硬是瞞下了天子的詔令保住了綏德城——只會讓趙頊更加看重。

可是,既然韓岡如此出色,別人也不是瞎子,單是王韶就不可能放過他的……

王安石忽而失笑,想得實在太遠了,眼下可是在說要不要讓他進宮面聖。不過王安石的想法與曾布不同,「還是不能給韓子華那里添亂。既然韓岡說不要功勞,那就隨他的意好了,但事還是要做的,鄜延軍中的醫療救治需要他去主持,這件事,他別想脫卸。至於天子那邊,也沒必要見一個選人,等韓岡積功轉為京官再說吧!」

王安石絲毫不給韓岡留半點情面,微沉而嚴重的神色,讓人由此了解到,拗相公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