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頓塵回首望天闕(十)(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07 字 2020-08-30

「這劉大府看起來跟文相公是一家的,都是看新法不順眼。」

「那俸祿怎么辦?給俺們吏員加俸可也是新法,劉大府不喜新法,那明年會不會加?」

從廊下經過,偏廂里的竊竊私語傳入耳中。當蔡確抵達內衙三堂時,繼任的劉庠已經坐在了知府的正位上。

開封新知府上任,照例衙中從官都要行庭參之禮。也就是如蔡確這樣的開封府官員,都要趨步進官廳,向新知府跪拜。如果是文官,知府就站著接受;若是武職,則要自報官銜姓名名,知府坐著受禮。

蔡確當然不想向劉庠跪拜,因為昨天的一件事,他心中有了些想法。劉庠與他的舉主不對付,而方才無意間聽到的一番話,也證明了劉庠根本沒有去拜會王安石。把握到了這兩條,蔡確要做的就很簡單了。

庭參之儀,按步驟依次序進行中。劉庠站在公廳中的座位前,而衙中官吏則按著官位高下,一個個小碎快步的進廳,向其跪倒拜禮。

先是通判,繼而是兩位開封、祥符兩縣的知縣。接下去,是錄事、判官、推官。等他們都結束了,蔡確便與諸廂管干公事,一起上前。

順著贊禮官的口令,一眾官員向新任開封知府拜倒。可是就在劉庠的面前,蔡確卻硬挺著身子一動不動。在人群中獨自站著的蔡確,加上他身側向劉庠跪拜下去的開封府屬官,合在一起看,就像一個山形的筆架。

身邊人扯著蔡確衣角,壓低聲音急道:「還不下來庭參?」

「庭參?」蔡確像是聽到一句很荒謬的言論,臉上有著難以描畫的嘲諷般的笑容,反過來大聲詰問道:「何以要庭參?!」

劉庠眼眉一緊,他在官場中混跡多年,心里很清楚,這位分明就是來挑事的。他慢慢的開口,像是每一個字都是深思熟慮過一般:「百年來有此故事。」

「唐時藩鎮僚屬皆為節度征辟,方有庭參之儀。如今同為朝臣,輦轂下比肩事主,此故事安可續用?!」蔡確的聲音提得更高,絲毫沒有參拜的打算。

劉庠沉下了臉。蔡確所為有悖常例,他見韓維時難道沒有庭參嗎?!

「你下去!」劉庠甩手一拂袍袖。蔡確此舉,犯了他府尹之威,劉庠是必須要在天子面前討個說法的。

蔡確仿佛打了勝仗一般出了開封府衙,這種行事手法還是韓岡提醒了他。事情鬧得越大,對他越是有利。他蔡持正旗幟鮮明的跟劉庠劃清了界限,無論是韓絳還是王安石那邊,都能賣得上好。而且說得是又是正理,擺到天子面前,也不能說他蔡確錯了,最多一個不敬上官的罪名而已。

不過經他這么一鬧,開封府肯定是待下不下去了,必然要離職,就看王安石和韓絳會酬謝他什么職位。還有韓岡托付給他的事情,申狀都已經放在了自己的案頭上,但現在也不可能回去再辦了。

雖然感覺有些對不起韓玉昆,但在蔡確心中,還是示好韓絳和王安石更為重要——能直接湊上去,何必間接的繞著走門路。

……………………

「蔡持正好大的脾氣。」

走在開封府衙的幽深廊道間,說著這句話的官人不過三十多歲。但他留著一把大胡子,眉目俊秀,舉手投足間透著瀟灑不羈。如果沒有留須,年紀應當比他現在要年輕許多。而沿路的小吏看到他,都立刻避道,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禮。

這位官人在州衙中的地位很超然,實際上,也很少到官廳中來幫忙。他雖然常常受人邀約,出外喝酒的時候居多,但僅余的一點時間,他總能把公務做得妥妥貼貼。

今天蔡確跟劉庠鬧翻了,蔡確手上的公事都要移交給他人。現在屬於蔡確的公務,不知為何都壓到了這位官人的案頭上。盡管免不了有些抱怨,但仍然很賣力的開始處理起來。

「這是?」他處置了幾樁急務,隨後從公文堆中隨手拿過一張文書,展開了一看,竟然是周南脫離樂籍的申狀。他從上到下全看了一邊,搖了搖頭:「周南既然是花魁,這如何能走?一花飛去,恐百花顏色皆盡矣。」

提起筆,他龍飛鳳舞的寫下了判詞:「慕周南之化,此意雖可嘉;空冀北之群,所請宜不允。」

半日後,韓岡拿著判狀,拍案大罵:「好你個蘇子瞻,不許就不許,何苦以文字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