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萬眾襲遠似火焚(一)(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82 字 2020-08-30

和煦的春風,吹綠了江南,吹綠了京東,吹綠了河北,也吹綠了西北邊陲的大地。

陽光還是像冬天一樣黯淡,經過了連續半個月的晴天,積雪也才剛剛化到一半。融融嫩綠從半遮半掩的雪層下冒出頭來,雪水淙淙,渭水兩側的河灘田地上仿佛變成了癩痢頭,白一塊,綠一塊。斑駁的田地看起來很是難以入眼,可如果深悉農事的人來看,那他的視線就能穿越時間,看到了未來的豐收。

一支浩浩盪盪的大軍行進在渭水邊田畝中的大道上,人馬足足有萬人之多。足足有三丈寬的官道,在數萬只腳和蹄踏上後,立刻顯得擁擠不堪。幸好事先有分了前中後三軍,前後陣的距離超過了兩里。長長的長蛇陣,雖說等於是對敵軍的邀請,但在行軍時便能稍微放松起來,讓將校官兵們走起路,也能變得輕快許多。

前軍轉過了前面的彎道,隊伍被山巒所阻擋,已經看不見了。身處中軍之內,景思立望著同樣隱入天際的廣袤田野,沉吟著。

一場戰略性的決戰,是任何一名有著進取之心的將領都夢寐以求的戰爭。比起在邊地緊鎖防線,候著不知何時會攻過來的黨項人。還不如主動出擊,先在黨項人的肋部插上一刀。

景家在關西多年,與西夏的仇怨早結得深了,景思立也想早一點看到黨項人的末日。

他的父親景泰是舊年的關西名將,而且是考中了進士後,投筆從戎的名將。因為景泰久歷邊陲,在關西軍中人脈極深,而且他還是卒於秦州任上,在擔任秦州知州、秦鳳兵馬都總管時病死。這讓朝廷都要,給了景思立幾兄弟均增以蔭封。而景思立的兄長景思忠,則是殉國於西南夷的戰斗中。因而景思立再一次得到蔭補。

一門忠烈,讓景思立年紀輕輕就擔任起邊地的知寨。靠著父兄的蔭蔽起身,與郭逵有幾分相像。而後景思立更是得了韓絳的賞識,又擢了權攝保安軍事。他在大順城立下了不小的功勞,眼下就坐上了知德順軍、兼秦鳳都監的位置——德順軍屬於秦鳳路,在秦州的東北面。今次來自秦鳳路的援軍,便是以他為首。

景思立能夠成為知軍,也算是軍政皆通。看到鞏州的一片片麥田長勢喜人,心中是暗暗稱贊。只看田地中麥苗的長勢,就知道熙河經略司在鞏州沒有少下功夫。

而且鞏州還有棉田。景思立久在緣邊守衛,與吐蕃、黨項回易的生意,都少不了他家的商隊一份,對於商界中的消息,景思立也不會如同隔山一般毫無所聞。秦州的諸多商行和他們背後的家族,如今據說都有心去鞏州開荒種棉。棉布的利潤人人心動,比起天下都有出產的絲絹來,木棉布、吉貝布,這等名字不同但本質同一的稀缺織物,至少能保證家族十幾二十年的穩定收入。

景思立深悉王韶秉持朝廷的心思,要把河湟之地穩穩的拿到手中,而不是變成又一個由蠻夷統治,只是名義上從屬大宋的羈縻州。王韶在鞏州的一番辛苦,甚至連叛軍都接收了下來,都是為了能將河湟之地重新抓在朝廷手中。

景思立來之前就已經隱隱聽說了傳言。王韶前日去秦州,跟蔡延慶商討今次決戰的細節的時候,曾說再過三年,鞏州不但糧食和衣料能滿足自身守軍的大半需求,而且一旦岷州的鐵礦和錢監開辟,連軍餉也能解決一半以上的問題。

本來秦鳳軍中的議論,都是以為王韶這是誇大之詞,至少故意耍了一個心眼——三年後,河湟多半就能平定下來,那是熙河各軍州並不需要駐屯太多官軍——可現在看這眼前的這片田地,景思立已經信了八分。

「鞏州今年的收獲當是比去年要好……王存,你說呢?」景思立回頭問著身側的一名將佐。

王存是景思立的部將,聽到詢問,便道:「那是肯定得。聽說鞏州的官田,都是韓玉昆之父主持開墾種植。因為他田種的好,天子都特別贈了官職。這務農都務出官來了。」

「做工的難道就沒有官身嗎?獻了神臂弓的李定,他現在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官了。更別提那些入粟買爵的商人了。士農工商,真想做官,都是做得的。」

景思立和王存正在說話,前軍派人趕來回報,「啟稟都監,前面熙河路的韓機宜來迎接了。」

「韓岡來了?」景思立心頭一驚,離隴西城還有十幾里呢。他不敢多耽擱,吩咐了王存鎮守中軍,連忙打馬上前。

景思立第一次在近處見到韓岡。對於這位在馬背上腰挺背直的年輕人,景思立絕不會因為年齡而輕忽視之。

一從看到了療養院的效果之後,景思立就覺得他的確是個人才。何況如韓岡這個名字早已是如雷貫耳,在關西大得驚人。不但在關西諸路的軍中人望甚高,據說天子和宰相都是對他每多圜護,看得很重。

見到韓岡離城十幾里來相迎,景思立的自尊心得到了最大的滿足。但他也不敢妄自尊大,韓岡現在的身份並非他能夠傲視。

看見韓岡一行,景思立遠遠的就提聲打著招呼:「可是韓機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