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言鎮關月燎輝(下)(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07 字 2020-08-30

其實不需要王中正提醒,天子隨意更改詔令的情況很常見,莫說韓岡,大部分的官員基本上都明白。什么金口玉言,什么君無戲言,都是說著好聽而已。

周公能逼著成王將錯就錯,桐葉封弟。但到了唐朝時,就沒人信了,柳宗元還為此扯了一通。換作是現在,朝中的臣子們是更進一步,不把天子做的錯事擰回來,那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不管是真的錯了,還是在他們眼里覺得皇帝錯了。

要不然為何不論大事小事,朝野之中的大臣們都喜歡一封接一封的上書。那就是要用洪水一般的文字,用著更響亮的聲音,把皇帝給洗腦。

深宮婦人之手養大的皇帝,要是能如王安石、王韶還有韓岡這般在紅塵中久經歷練的官員一般,性格堅毅如鋼,不為外事所動,反而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當然,對於臣子們來說,固執己見的皇帝也會很讓人頭疼的。

如今的天子趙頊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比起他的父親要差了很遠——直到三十多歲才確認了皇儲地位的英宗皇帝,他行事就穩重許多,畢竟在宮外的風雨之中待了幾十年——尤其在軍情上,往往聽到風就是雨。

棄守羅兀的事就不說了,足夠趙頊後悔七八年。從去年底熙河經略司這里的臨洮之戰開始,體問軍情的敕文、手詔從來都沒斷過,事無巨細,都要過問。而且還愛對戰事指手畫腳,每次的作戰計劃都要事先呈上去。河州之戰前,還送了幅陣圖來,說是要讓王韶在河州城下這般布陣——那份陣圖倒是沒有直接就給丟到架閣庫中去,王韶還是帶在身邊,不過也僅此而已——太宗皇帝的愛好隔了幾代,倒沒人當回事了,趙光義所擁有的權威,並不是趙頊可比。

話說回來,韓岡將李憲帶來的詔書給隱了,甚至偽傳詔令,蒙蔽了下面的官兵,這個罪名也不會小。而且若真的有第二道撤軍詔令傳來,韓岡自問肯定再難頂住,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他已經准備好要讓天子像棄守羅兀一樣後悔的手段。

——如果在沒有外敵的情況下,將已經到手河州,甚至熙州給放棄,韓岡倒想看看趙頊會有多長時間睡不好覺。反正鞏州不會讓出去,只要保住隴西、渭源一線的根基,也足以讓大宋在幾年後卷土重來。

「來人!」

用著偽傳的詔令安撫下麾下將士,韓岡回到官廳,匆匆寫下一封手書,交給了領命而至的親兵,「速速送到王都巡那里去,讓他依照事先商量好的方案去做。」

親兵接過信沒多話就匆匆出門去了。

王中正卻正好過來拜訪,回頭看著行了一禮後就離開的親兵,神色就變得古怪起來。

「不知有何急務?」他問著。

「臨洮堡熬了這么長時間,也到了動手的時候——不好再拖了,也不需要再拖。」韓岡並不打算瞞著王中正,過一兩天,也就會傳開了。

王中正一聽,就立刻上前一步:「可有把握?」

「戰事難以逆料,如果能繼續與西賊對峙下去,其實缺乏糧草的他們必然會不戰自退。」看到王中正欲言又止,韓岡笑道,「但六七分把握還是有的。只要臨洮堡那邊能退敵,至少還能保著熙州的。」

韓岡已經可以確定西夏人那邊的糧草已經撐不住了,熙州北部的堅壁清野的絕戶計早在一年前就開始施行,再出色的名將也變不出糧食。王舜臣如果真的出擊,甚至不需要跟仁多保忠和禹臧溫祓決戰,只要他能保著一隊人馬進入臨洮堡,圍城的西賊就不會再有半點士氣。

對於韓岡的決斷,王中正倒是有些信心。點著頭,「那在下就等臨洮堡的捷報了。」王中正說著坐下,沉默了片刻,便唉聲嘆氣起來,「要是王經略那里早點有好消息傳來,那就更好了。」

不像王中正被憂慮所困擾,韓岡的想法是一回事,但他說出話卻十分的樂觀:「沒有消息並不一定是壞事。好消息沒有,但壞消息其實也沒有啊!」

王韶至今渺無音訊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如果他敗了,應該會有敗兵返回。如果更進一步,是全軍覆沒,那回來的就該是木征。但到現在,都是什么都。韓岡只能猜測是木征和王韶兩邊都陷在了露骨山中,或者是突然之間,露骨山路變得不好走了,讓軍情一時無法傳回。

不論是何種情況,前面韓岡都已經移文河州,請苗授再加強露骨山口的防衛。至於姚兕、姚麟兩兄弟,據苗授所言,是以結河川堡的安危,作為撤軍與否的關鍵。只要今次詔書中的真實內容不傳到他們的耳中,想必他們兩人也不願放棄已經落到手中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