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千里傳音飛捷奏(下)(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596 字 2020-08-30

「如果能保證每年兩千戶的移民,再有五年的時間,熙河路就能在沒有大戰的年份中做到自給自足。就算移民的數量降到過去幾年的三五百戶,十年內也一樣能做到自給自足,不須外路支援。」韓岡對呂大防說著,「家嚴分管經略司屯田之事。家嚴這兩年一番辛勞,單是鞏州今年一年的田賦,就已經可以支撐三萬大軍三個月的食用。而鞏州屯田的開始,至今也不過才過去兩年!」

「蕃人豈會這般容易收服?屯田處雖雲荒地,但實際上就是漢人侵犯蕃人土地。蕃人不樂於此,日後戰事必然不斷。官軍四處撲火,二三十年內,豈會有沒有戰事的年份?」

「要使蕃人順服,當設蕃學於諸州,化夷為漢。教化一事,是重中之重。讓蕃部首領之子去蕃學就學,他們是質子,但教習忠孝之義後,日後他們統領族中大權,自然會親附我皇宋。」「至於眼前的動盪,那是免不了的。不過就算蕃人反叛不斷,只要在村寨中設立保甲,並以精兵屯駐要地,河湟當可無恙。」

「保甲法……」呂大防微一沉吟,決定還是單刀直入,「玉昆,你對新法怎么看的!?」

韓岡訝異地看了眼呂大防嚴肅的面容,決定還是保持自己一向的觀點,他在程顥、張戩面前如此說過,在呂大忠面前也如此說過,就沒有必要在呂大防面前隱藏:「新法多是善法,只是施行中有所偏差。比如最近的方田均稅法,雖然鄉紳多有不喜,但貧民之中,卻多有樂之者。三代以井田定天下田土,方田之法中,卻是又幾分井田的用意在。」

呂大防微微的皺了皺眉,真不愧是張載的弟子,說起田制便是井田。洛陽的二程那邊也在說井田。甚至是王安石都沒少說過井田,卻是一點都不現實,只是這個年輕人讓他有些琢磨不透,對井田的看法,不一定是真的。

「不知玉昆你可聽說過市易法?」呂大防又問道。

「市易法?」韓岡模模糊糊的在章惇的信中聽說了一點,最近就要施行的法令,但具體內容卻是一概欠奉。

搖了搖頭,就聽呂大防解釋了一通。

「誰提出來的?這……這……」這是瘋了不成?!後半句話韓岡吞到了肚子里,但他真的覺得提出這項法案的人真的是想錢想瘋了。

剝去優撫小商販的面紗,這項法令根本是搶奪京城豪商手上最後一份大餅的宣戰書。青苗貸,均輸法,都已經將京城豪商們手上的利源一點一滴的剝奪,韓岡不反對從他們手上拿錢,但做事不能做得太絕,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豪商們的背後可是一戶戶宗室,龍子龍孫們現在有許多都是靠著聯姻的豪商們的經濟支援才能勉強度日。豪商們沒錢了,宗室們都要餓肚子。如果市易法當真推行,熙寧二年反新法的**,多半又要在今年再現——別指望他們不會反擊。

韓岡的震驚,呂大防看在眼里,情知不是作偽。

但韓岡卻沒有吃驚多久,靜了靜神,道:「同聲相和,那是黨。事事反對,那也是黨。新法之中,在下是有所取舍。新法之中,青苗、均輸是善法,保甲、將兵,在關西行之有效。農田水利,只要行事者能收起好大喜功的心思,在不擾民的前提下穩步實行,亦是良法。但保馬、市易,在韓岡看來就有待商榷了。」

「如此玉昆為何不上書言及此事?」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韓岡現在只是一介邊臣,哪有說這些話的資格。」韓岡目光變得深沉起來,「韓岡兩兄皆歿於國事,國仇家恨俱在,誓與西賊不共戴天!至於其余,不是韓岡有資格說的。」

韓岡明確的向呂大防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聽說了之後,他原本全力支持新黨立場已經有了動搖,至少覺得做得太過火了一點。但他更為明確的告訴了呂大防,如果不能支持開邊河湟、攻取西夏的國是,那他韓岡也絕不會站到舊黨一邊。

這其實也是王韶秉持的觀點,誰支持他立功,他就站在誰的一邊。

呂大防有些失望,他看得出來,韓岡說得是真心話。而且他更能看得出來,眼前的這位年輕人的想法,不會輕易的更改。

河湟開邊的成功,讓始終支持他的新黨更加受到天子的贊許,也必然能讓王安石的地位更加穩固,當幾天後,捷報送進崇政殿的時候,市易法必然會被推行下去。

『一戰誤國啊……』呂大防暗嘆著,放棄了說服韓岡的想法。

也就在三日後,就在五月初十,露布飛捷的信使奔進了東京城中,在原本就已經風急浪高的朝局中,掀起了更大的狂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