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日暮別鄉關(下)(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71 字 2020-08-30

【連續兩天寫到三點,白天還要上班,感覺快吃不消了。從明天起,恢復正常的更新時間。但兩更不變,各位不用擔心。】

呂惠卿回來了。

這個消息,在剛開始的幾日,沒有在京中引起太大的關注。

雖說呂惠卿是三年前新黨的第二號人物,但因為回鄉丁憂耽擱了三年時光,現在已經是時過境遷。

舊黨的幾次反撲,他不在場;橫山、河湟的兩場大戰,他也不在場;諸多法令的制定、修改和推行,他同樣不在場。不但官位停滯不前,連積攢下來的人脈都斷了。

且在他回鄉守制的這二十七個月里,曾布已經取代了他的地位,成為了王安石的助手。章惇去了荊南,博取一個開疆辟土的功勞。王韶已經建功立業,成了宰執班中的一員。更別提當日那位曾經在王安石府上侃侃而談的還未入官的士子,現在已經是從七品的國子監博士。呂惠卿反觀自己,竟然還是正八品的太子中允。

不過天子和王安石給呂惠卿安排的差事,還是讓人明白了他所受到的看重。可這不是呂惠卿想要的,只能說,可以勉強接受。

王安石執掌著中書,但並不是代表他在政事堂中能一手遮天,馮京、王珪都不是省油的燈。真正讓王安石和新黨控制著朝局的是兩個職位,一個是判司農寺,另一個則是中書五房檢正公事。

判司農寺,統領著司農寺這個新法修訂編纂的機構,各項條令法度自此而出;而中書五房檢正公事,則就是王安石在中書的第一助手,輔助其處理天下政務,權柄甚至直逼馮京、王珪兩個參知政事。

如果韓岡在這里,他會說,這個兩個衙門,一個管得是立法,一個管得是執行,剩下就差一個監察機關了。

而監察機關——御史台,新黨其實也已經控制住了。御史中丞鄧綰一直以來都是新黨安插在御史台中的關鍵人物,三年來,一步步的升到了台長的位置上。

對於鄧綰,舊黨恨之入骨。而鄧綰本人,也不是德行高致、無可挑剔之輩,王安石並不是很喜歡他,只是不得不用,所以一直進入不了新黨的核心層。

呂惠卿不會去搶鄧綰手上的權力,他的志向不在於此。但如果判司農寺和中書五房檢正公事這兩個職位,不能拿到一個在手中,那他在新黨中的地位就不可能穩固得下來。

可呂惠卿現在得到三個差遣——判國子監、天章閣侍講、同修起居注——離他的目標還有很遠的距離。

判國子監這個差遣,也許日後會很重要——對新黨的未來很重要!因為昨日呂惠卿在相府中聽到王安石親口所說,他日後有意廢除科舉考試,而以學生在各級學校中的成績來給予功名。如國子監,只要能在其中升入級別最高的上舍,就能得到一個進士出身,掄才大典將會為之大變——不過呂惠卿當下只想考慮現在,無意去顧及未來。只有重新進入新黨核心,他才會有多余的精力。這個職位有等於無,唯一的用處,就是明年的禮部試他應當能插上一腳了。

舊日的集賢校理這個貼職,升為天章閣侍講也是理所當然的升遷。呂惠卿本來就是崇政殿說書,現在自然得升任侍講,以便在經筵上為天子講學。在一般人的眼中,這個能經常見到天子的職位已經是難得的美差了。可在呂惠卿看來,還不足以彌補他這三年遠離朝堂後,造成的與天子的生疏和隔閡。

只有同修起居注這一差遣,才是讓呂惠卿松下一口氣,知道天子和王安石依然有心大用於他。畢竟能終日緊隨官家腳步,再不濟都能混個臉熟。而若是如自己這般才學,那就是能讓自己飛黃騰達的踏足雲鶴了。

剩下的關鍵當就是曾布了。

當年王安石手下三大將,他呂吉甫回鄉守制,章惇現今又出外,曾布一肩挑了七八個差遣。當今天子曾問王安石,曾布身上的差遣是不是多了點。王安石回道,能者多勞,曾布不會耽誤公事。

現在呂惠卿回來了,便是一門心思,要從曾布手上搶下幾個差遣來,回復他舊時的地位。只是他現在缺乏人脈,要跟曾布斗,實乃力所不及,且王安石也不會偏向任何一邊。

自從回京後,呂惠卿已經想了好幾日,新黨中的成員這幾天也見了不少,還當真給他找出了一個人來——新近出頭的呂嘉問,因為對新法忠心耿耿,而備受王安石看重。且呂嘉問跟曾布不算和睦,應該是個能派得上用場的人選。

剛剛結束了隨侍天子的工作,呂惠卿坐在崇文院的史館廳中,依照定規,書寫著天子今日的起居錄。崇文院近著中書,甚至有一條近道聯通兩個公廨——畢竟宰相都要在崇文院中兼職,王安石本人就是昭文館大學士。故而崇文院的小吏,往往是消息靈通程度,僅次於兩府屬吏的一幫人。

呂惠卿正在端端正正的寫著起居錄,本就是書法大家,一筆三館楷書同樣寫得出類拔萃。只是快要收尾的時候,卻聽到外面突然變得有些亂,一幫小吏不知是在絮絮叨叨的傳著什么小道消息。

放下筆,呂惠卿回頭對隨侍的胥吏道:「去問問出了何事?!」

小吏出去片刻,便回來了:「稟侍講,是華州的急報!六天前的丙寅日,陝西地震,少華山崩,生民死傷無數,急求朝廷下令賑濟救援!」

「……是嗎?」呂惠卿不動聲色,抓起筆重新面對桌上的卷冊,頭也不抬的說著:「我知道了,你且先下去吧。」

小吏依言出去了。

呂惠卿就手將筆一丟,一靠椅背,仰頭看著比三年前又破敗了一點的廳堂屋頂。他臉上的神色似喜非喜,似憂非憂,讓人難以揣測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