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河雪色渺(下)(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06 字 2020-08-30

京營禁軍傳承自後周,太祖皇帝奉周世宗之命統領,周世宗駕崩後,趙匡胤便是仗著兵權而黃袍加身。而河北、西軍中的禁軍,又有好些軍額都是來自於京營。對於這樣的一支近在京中的隊伍,歷任天子都看得很緊。

其實這京營禁軍說爛也不能算爛,至少弓術表演還是很有些水准。王舜臣當年去三班院報到回來後,曾說遇上過一個箭術只比他稍遜的開封人——以王舜臣的性格,那名與他同時參加考試的京營軍官,箭術當不會在他之下。

不過真正到了戰場上,這些平日里水平看似很高的將校士卒,就會露了本相,現了原形。劉平、任福、葛懷敏這三個喪師辱國的大將,無不證明了這一點。

程昉、種建中心頭郁悶,一壺酒轉眼就被他們喝光。

韓岡讓驛丞再送一壺酒,轉頭卻是一名班直護衛提著酒壺上來。他陪著笑臉:「都丞、博士、衙內請盡管喝,小人為三位倒酒。」

韓岡抬頭就了瞪了那班直一眼,嚇得他連忙放下了酒壺。

「你們是班直吧!?低三下四的服低做小,天子的臉面何在?!」韓岡厲聲叱問著,眉心處的川字紋路,表明了他心頭的火氣有多大,「天子近衛是給人斟茶倒酒的?!做你們該做的事去!」

韓岡一甩袖袍,那位班直便訕訕的退了開去,與另一位同伴閃到了大廳一角去,不敢來觸韓岡的霉頭。連著神衛軍的士兵都被嚇到了,遠遠閃在角落里的身形皆縮了起來。

程昉在旁看到了這一幕,一邊暗贊韓岡的謹慎——正如韓岡所言,天子近衛豈是能為人臣端茶遞水?宰相都不能如此妄為。韓岡年紀輕輕,卻是老成穩重得緊。不論那班直是真的想著過來討好,還是另有圖謀,韓岡都沒給他半點機會。

另外,他更是嘆著韓岡的威嚴。歷經多次生死,在千軍萬馬殺出來的氣勢,京中升上來的文官武將果然是遠有不及。莫說是手上積攢了幾千近萬斬首的韓岡,瞪一眼,班直護衛都要閃一邊去。就是方才種建中壓著幾名神衛軍的士卒,可不是光靠著他叔父的名號,本身經過了多次戰事後的氣勢,就已經先聲奪人了。

外面的風雪越發的大了起來,吹得門扇嘩嘩直響,不過廳中的火盆更旺,透進來的寒風也吹不散聽眾的暖意。

種師中年紀小,需要顧忌的地方少,便被他的兄長喚過來倒酒。

韓岡接著種師中的斟好的酒,與種建中、程昉對飲而盡。

他敢於如此斥責班直,也是自有分寸。他占到了正理,並不是仗勢亂壓人,而且韓岡也知道自己能震得住這兩名班直。文官,尤其是領過軍的文官,基本上軍中士卒們見了都是要怕的。

皇宋重文,文臣行事向來少受約束,若是哪一個武臣敢學著文官的行事,『肆無忌憚』這四字考評當場就能貼上去。而文官一旦領過軍,殺人放火的事便也見多了,心狠手辣起來,再凶狠的將領都要瞠乎其後。

文彥博因為守夜的士兵拆了他的涼亭取暖,能一口氣將幾十人遠竄蠻荒。韓琦為了能鎮住狄青,硬是找了小借口,就殺了狄青的愛將焦用。

廣銳軍叛亂,環慶路經略使王廣淵什么都沒做的,便被吳逵趕出城去——他就是一個廢物。但當廣銳軍南下,附近幾支有些看似不穩的隊伍,就被王廣淵誑到峽谷中,一氣殺了兩千多。

而王韶在熙河,砍那些殺良冒功的士兵時,也從來不眨眼睛。韓岡還記得高遵裕的一名遠親,人稱高學究的。被高遵裕放到斥候游騎中掙功勞,不知怎么就給一隊的同袍給殺了,剝光了丟在草叢里。而後一個糊塗鬼出戰沒斬獲,回來時正好見到了路邊橫屍,大喜之下,砍了首級就回來報功。

但首級的真偽向來要檢驗,吐蕃和漢人之間,光是發型容貌就有很大的差別,更有許多細微的地方,能夠讓人確認真偽。這一驗,就驗出了真偽,甚至在韓岡主持的復驗中,給查明了身份。正好殺了高學究的凶手們回來報稱高學究失足落下山崖,這樣事情便被爆了出來。

冒功的糊塗鬼被杖八十,而六名凶手,全都給王韶下令在寨門前給碎剮了。最後懸在寨門邊的六個首級下,就是高高的一堆碎肉。

這樣的狠手,武將很少能下得了,只有文官能做的出來。

甩開幾個不聽話的士卒,三人喝酒聊天,一座皆歡。

韓岡並沒有在程昉的任務上插話,雖然背後迷霧重重,但這不關他的事。只要知道此事,並加以小心的不去涉足,便是足矣。而程昉也沒有更深的與韓岡等人結交的意思。

萍水相逢,結個人緣,日後也許有用到對方的時候,只是現在,卻是各自睡去。到了第二天,程昉冒雪西行,而韓岡也同樣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