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上元驚聞變(下)(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65 字 2020-08-30

「就算不能追究出主使之人,但傳話的、下令的都能追究出來,他們肯定會自己認下,倒是也可以將他們遠竄四荒。」

「但主使之人,連天子都要相讓。追究到底,天子也會難做。」

「可總有不能相讓的時候!」王雱憤然之言,更進一步堅定了王安石的決意。

『哪有這么容易的事啊。』韓岡暗嘆了口氣,這事的確有些麻煩,王安石父子兩人都寧折不彎的脾氣。不像呂惠卿和他自己,為了獲得更多的利益,可以選擇妥協或是退讓。

就算是定了親的女婿,但韓岡的發言權依然不如呂惠卿,可呂惠卿也沒能說服王安石父子,韓岡也只能干瞪眼。

寧從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韓岡過去倒是經常這么做,但他敢於下狠手,都是順著形勢而來,可從來沒有背時而行。

這件事的關鍵,就在天子趙頊身上。王安石也許還把趙頊當成是當年對他如同學生一般言聽計從的新立之帝,但韓岡對如今的趙官家,可完全沒有半點信心——近來凡事種種,都能看得出天子的信賴已經不足以依仗了……

除了王安石這個身在局中之人,還有心高氣傲的王雱,不論是呂惠卿、曾布,還是韓岡、呂嘉問,其實都已經看了出來,王安石的聖眷已大不如以往。

上元夜一會之後,韓岡繼續回到王韶家讀書。

王安石那邊也沒有第二天便急著上書,而是先保持了幾天的靜默。王安石畢竟是浮沉宦海多年,並不是愚蠢和盲目的認為天子一如既往的支持自己。他先去查證了過去的記錄,看一看,上元夜宰執入宮是否要下馬。只要當夜,守門士卒喊出來的這條規則不存在,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請天子下令,根究此事的來龍去脈,追查背後的黑手。

只是王安石失算了,天子沒有以他的奏章為准,而是問起了其他執政和皇城巡檢,他們過去在上元夜,有沒有進入宣德門後才下馬。

得到的回答很可笑,也讓王安石心冷。

馮京說他忘了,依稀記得是有在門外下馬的時候。吳充則是信誓旦旦,他過去上元節都是在宣德門外下馬。陳執中裝了病。王珪更是一問三不知。至於當事皇城巡檢指揮使畢潛等人,則是異口同聲,說從來都是當在宣德門外下馬。

盡管多少年來的上元節,幾千幾萬人都看著宰執們從宣德門西偏門進宮後才下馬,但王安石的同僚們,就沒有一個來為他來作證。

而呂惠卿等人卻無法幫著王安石做證明。不僅僅因為他們不夠資格,而且要是他們多言一句,結黨的罪名立刻就能扣到他們的身上。這也是背後推波助瀾的黑手所想要看到的。

世人都知道新黨,天子其實也知道,可只要新黨諸臣在他們的權限范圍內做好自己的事,誰也不能說他們有黨。但若是一齊上書,為王安石在此事上爭個高下,那就沒法兒推脫了。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王安石一人上陣。

這種情況下,王安石勢單力薄的現狀便暴露無遺,而有心人就看到了自己的機會。

雖然不支持根究此事,天子為了安撫王安石,還是下令十名當值的門卒一起解送到了開封府受審,開封府判官梁彥明、推官陳忱知情識趣,將他們一頓杖責了事。

可就算這樣,依然有人跳出來指責王安石無人臣禮,並彈劾梁彥明、陳忱,曲意迎奉大臣之家,妄自將天子宿衛決杖,宜當重貶之。

這一個膽大的御史,並不是舊黨中人,與吳充、馮京同樣也沒有瓜葛。當知道究竟是誰上書的時候,幾乎每一個朝臣都嚇了一跳,不是別人,而是新黨中的蔡確!

『這是第一個嗎?』

韓岡聽聞之後,又長嘆了一口氣。看來了蔡確這只政治老鼠,知道所在的船只快不行了之後,已經開始准備換船了。

蔡確的確是個見風使舵的主,但他政治嗅覺的敏銳卻是無庸置疑的。

他當初將對韓岡的承諾拋諸腦後,轉頭就攀上了王安石——章惇韓岡的大腿,自然比不上王安石——自此走上了飛黃騰達的道路。

現在他又看清了天子的心意,用一份奏章迎合了天子,更洗脫了自家新黨的身份——論起大腿,自然是天子更粗上一點。

蔡確雖然只算是新黨的外圍成員,但他的臨風轉向,卻已經將新黨內部的不安定給暴露了出來。如果王安石不能讓天子將之貶官,將新黨內部重新凝聚起來,因為共同的利益而形成的這一派別,其崩裂將會難以挽回。

就在朝堂上還為上元夜的宣德門之變而爭吵不休的時候,韓岡終於迎來了久等了的進士科禮部試。

元月廿三,天子以翰林學士曾布權知貢舉,知制誥呂惠卿、天章閣待制鄧綰、直舍人院鄧潤甫並權同知貢舉。連同點檢試卷、監貢院門、諸科出義、考試、覆考,等一干官員三十余人,一齊同赴臨時充作貢院的國子監。

從這一天起,所有的考官都被鎖於貢院之中,直到二月初十禮部試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