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貢院明月皎(中)(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80 字 2020-08-30

參拜過至聖先師,文廟大殿前的廣場上排得整整齊齊的五千貢生,頓時土崩瓦解一般的四散而去。在胥吏的引導下,前往自己所在的考場。

一張半新不舊的幾案,一張掉光了漆的圓凳,這就是韓岡的位置。不知平日里,國子監的學生用了多少年,現在被擺了出來。整間偏殿中,六十多名鎖廳貢生,分配到的座位都是一水兒的破舊。

在幾案一角的貼了一張紙,上面有著韓岡的姓名,同時還書有籍貫、年甲。就算是同名同姓,只要籍貫不同、歲數不同,就不會坐錯了位置。幾案邊還有個小桶,里面的清水是為了磨墨而准備的。

這等周密的准備,是百多年來的一步步積累下來的經驗。不僅僅是座位的安排,從進門之前,韓岡就已經感受到了在掄才大典上,宋人所表現出來的組織水准。

不過他現在並沒有多余的心力,去贊嘆與後世已經相差不大的考試籌備工作。今科禮部試的考題,已經在文廟之前張榜而出。而其抄本,更被考官帶到了殿中,高高掛起在眾考生的眼前。

韓岡掃了一眼貼經墨義的題目,果然比起鎖廳試來,難度要遠遠的超了出去。他事先已經有了心理准備,要從五千一百人中挑選出三百人,如此高的淘汰率,試題的難度必然大大加強,以便拉開名次距離,也讓考官易於評判高下。

從小桶中舀起一點清水磨好了墨,韓岡張開剛剛發下來的草擬文字所用的紙張,開始向草稿紙上抄寫今次的考題。

筆墨紙硯等文房四寶,是可以由考生自己帶進來的,但文集、等書籍就不允許帶進考場。不過韓岡在進考場時,並沒有被嚴格的檢查。並不是因為他是官員而被放松,韓岡看了其他貢生,也一樣檢查得很松。

進士科的考試長達一整天,大部分考生很少會快速交卷,基本上都是從凌晨一直考到點燈,這么長的時間,中途當然可以吃飯。幾乎每一個考生都是帶著籃子,裝了筆墨紙硯和干糧進來。但搜檢考生的士兵,也並沒有掰著炊餅,看看里面藏沒藏著小紙條。

大概是因為過去以詩賦取士,靠夾帶做不了弊。今科是第一次改變,經義注疏這個考試范圍,遠比詩賦要小上許多。韓岡估計到了以後的考試時,防止夾帶的搜檢工作就會加倍的嚴厲起來。

韓岡運筆如飛,筆跡工整的將題目全部抄寫了下來。雖然三十條經義出得雖然冷門,但對於精研甚深,又經常利用書信,聆聽兩名當世大儒教誨的韓岡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問題。而唯一的一道策論看過之後,也讓他放心了不少。

策論其實是兩種文體,策是策問,對某件政事給出一個可行的策略。而論,就是議論,對某事某人或某件史實加以評述。今次的考題並不是策,而是論。題目雖然讀著拗口,本質內容則很簡單——關於秦和商君。

商君就是商鞅。說起商鞅變法,以及秦興秦亡、六國生滅。從漢時起,就沒少被人提起。《過秦論》就不提了。《六國論》,老蘇做過,大蘇做過,小蘇也做過。商鞅變法的成敗得失,謝安石說過,王安石也說過。

韓岡還記得王安石曾經寫過的一首論商鞅的詩——自古驅民在信誠,一言為重百金輕。今人未可非商鞅,商鞅能令政必行。

王安石推崇商君衛鞅,如今的變法也仿佛商鞅當年。在場的考生只要不是糊塗蛋,恐怕都會拿來做論題。

只是這個看似簡單的題目,因為寫的人太多,便很難寫得出彩。看起來曾布呂惠卿就是用這等題目,一下刷掉大半考生。

而韓岡,則將這份題目輕輕放到一邊,開始俯首寫著貼經墨義的答案。與他人不同,對於關鍵的策論,他已是胸有成竹。

……………………

巡視考場內外的兵將來回走動,考官們則各自坐在正殿兩側的廂房,等著考生們完成他們的考試。

曾布、呂惠卿等幾個主考官,現在能在殿後休息。而葉祖洽,上官均等小官,則是必須在殿門便的小角房中候著。

總共十幾個官員,都是身穿最低一等的青色官袍。葉祖洽他們的差事是點檢試卷,其實就是考校舉人試卷,批定分數,擬定等第。也就是說,他們是批改考卷的第一道關口。

葉祖洽,是上一科的狀元,上官均、陸佃是上一科的榜眼。這些監考考官,除了一兩個例外,基本上都是上一科或是再前兩科,排在前十名的進士。

二月初的天氣,有些背離正常的年景。清晨時還好,但到了近午時分,就熱得仿佛是三月末的暮春時節。陸佃坐在窗戶邊上,正能曬到太陽,官袍內的皮襖根本穿不住身,脫了之後,方才能按坐下來。

十來個前科進士,百無聊賴的坐在一起,除了閑談也沒有他事可做。

「不知今科狀元會花落誰家?」葉祖洽很悠閑的問著,也只有他這個的狀元公,才能用這等前輩的口氣說話。

「殿試還早得很,還是猜猜誰是禮部試第一吧。」舒亶是治平二年禮部試第一,也就是省元。針鋒相對的說話,其實也是在半開著玩笑。

「應該余中吧……他在國子監中名氣不小。」龔原是國子監直講,對於國子監內的情況很是了解

「湖州朱服名氣也不小。」另一人說著。

葉祖洽立刻將之否定:「他的文風只合作第二,做不得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