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片言斷積案(上)(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53 字 2020-08-30

「要斷成鐵案,必須要讓原告被告都心服口服,或是全縣的百姓都認為斷得有理,否則必有反復。日後牽扯不清,肯定會有人籍此來攻擊正言。」魏平真說著,攤開了手,搖著頭很是無奈,「正言肯定是有辦法,我們也只能看著了。」

韓岡不肯說究竟要怎么做。他們也只能在這里胡亂猜測,到時候,說不定就會有個驚喜或者驚嚇等著他們。

外界對三日後的斷案同樣眾說紛紜,尤其是當韓岡要齋戒三日的消息傳出去後,各種各樣的猜測一下都泛濫起來。當然,都不會少了葯王弟子這個身份。

至於韓岡本人,則是一切如常,齋戒的確是在齋戒,毫不在意的吃著粗茶淡飯,白菜燴蘿卜的吃了整三天。這三天里,韓岡也沒有耽擱下公事,前前後後跑了好幾個鄉,視察當地的災情。而在鄉中被父老請著吃飯時,都是再三吩咐只上最簡單的蔬飯,一點酒肉都不要。每天回衙後,還都要吩咐人燒水,沐浴一番方才睡覺。

韓岡三天來的一番舉動,則是助長了另外一樁傳言在縣中快速的散布開來。

「肯定是滴血認親。不然為什么要到墳墓前審案?這下要開棺驗屍了。」

「何雙垣死了都幾十年了,骨頭翻出來都能用來敲鼓,哪兒來的血?認什么親?」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縣尊可是葯王孫真人的弟子,什么手段沒有?聽說以孫真人的醫術,別說沒有血,就是骨頭和肉都沒了,只需要一根頭發,就照樣能驗出是不是親生的。雖然韓縣尊不是孫真人,但好歹學了一點。」

「這事我也聽說了,據說只取出一根骨頭磨碎了,然後讓子孫的血滴上去,能融進去的就是真貨,融不進去那就是假貨!」

「胡扯,上次我家的狗搶骨頭,被咬出的血照樣染到骨頭上去了。狗是豬孫子嗎?」

「肯定還有法術在。要不然縣尊為何要齋戒三日?不就是為了要施法嗎?」

「損毀先人骨殖,也虧那兩老夯貨願意。」

「有什么不願意的。為了兩頃地,怎么都要答應下來。親祖父如何?戳脊梁骨又如何?哪有田地實在?!」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傳言的最後,一干老措大搖頭嘆氣。對比著眼下的現實,只能遙想著千百年前那個重禮守孝的神話時代。

……………………

預定開審的日子終於到了。

比起前一次開審,有了三天時間的醞釀,關注此案的人數翻了好幾番。可以說,全縣男女老幼,連同經過白馬的路人,都聽說了這樁鬧了三十年舊案。加上一番神神怪怪的傳言,使得涌來要一看究竟的,成千上萬。大半都是先去了清水溝,去搶一個好位置,小半則是在縣衙前候著,准備跟韓岡一起出發。兩邊的人數粗粗一數,加起來,差不多白馬縣的百姓都到齊了。

但就在韓岡要領眾前往審案地,此案的原告和被告卻一齊拜在韓岡的腳邊,「縣尊,這個官司小人不打了。」

「縣尊,學生要撤訴。」

韓岡腳步一停:「不打?這是為何?」

何允文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如果要毀損先祖遺骸,這場官司小人只能不打了。」

「小人不孝,不能守先人廬田,致使為奸人所玷。」跪在地上的何闐痛心疾首。「一爭三十年,也只是想爭回來奉與香火血食。可要是毀傷遺蛻才能驗證,小人今日也只能撤訴了。」

「開棺驗屍?不知爾等從何聽來?本官有說過什么嗎?!」韓岡眼神一下凌厲起來。雖是年輕,可歷經風雨而磨礪起來的氣勢,高居雲端的地位,雙眉只微微一皺,如刀似劍的眉眼凝起的威嚴,就壓得兩人張口結舌。

何允文從壓迫感中勉強掙扎出來,戰戰兢兢的問著:「當真不會傷到家祖遺骸?」

韓岡冷哼一聲,根本不理會何允文的問題,提氣高聲,讓聲音傳遍周圍群眾:「經過這三日,本官已知此案真相。今日到何雙垣墓前審案,也只是讓白馬父老做個見證!是非黑白,轉眼即知,你們究竟怕個什么?!」

說罷一甩袖袍,不再理會何闐與何允文兩人,他俐落的翻身上馬,馬鞭遙遙一指城北,「去清水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