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臨亂心難齊(八)(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588 字 2020-08-30

當一切敲定,窗外已經是雄雞三唱。朝東的窗戶,透進來清晨的霞光。

心神放松了下來,韓岡喝了口走了味的涼茶,看著尤是精神抖擻的大舅子,問道:「此事我們這邊就算定下了,不知元澤你准備什么時候奏稟天子?」

王雱剛剛松懈下來的神經又綳了起來,苦惱的神色又出現在臉上,答非所問:「這件事不能瞞著天子。」

「自是當然!」

欺君乃是重罪,王安石和王雱都不至於犯這般愚蠢的過錯。前面上書要在冬季開河口,又要造碓冰船,王安石在崇政殿中費了好一番口水,才讓天子點頭應允。現在回過頭來,又變成了用雪橇運糧,出爾反爾,天子必然心有不快。

但如果瞞著趙頊不說,情況會更糟。這件事肯定要爆出來的,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如果作為九五至尊,變成最後一個才知情,皇帝肯定會更為憤怒。所以必須要加以補救。

對於上位者來說,手下的人可以蠢,可以笨,可以有私心,甚至觸犯法令條律,只要不太過分,還是可以容忍,但只有欺瞞蒙騙才是最大的忌諱,讓人忍耐不得。

「但要怎么說還是得好生斟酌一番啊。」

王雱點頭:「等回去後與父親再商議一下。」

的確不好說。出爾反爾,下了決定後又立刻更改,這就叫做行事輕佻。世間對於宰相的要求,是沉穩、穩重,能如柱石一般穩定朝廷大局,面對危殆局面,也能將國事支撐起來。如澶淵之盟時的寇准,如曹後垂簾時的韓琦。朝令夕改的作風,出現在宰相身上,那就是要給人戳脊梁骨的。

王安石一向倔強,別說朝令夕改,在外人眼中,就是知錯也不會改的,否則就不會有拗相公這個綽號了。現在他主動改弦更張,身上要背負的壓力可想而知。

就要看看王安石要什么樣的辦法去取得天子的諒解和理解了。韓岡倒是老神在在,反正不管自己的事。何況以王安石幾年來的君臣相知之雅,趙頊再怎么樣也會對他優容一二,不過是丟點面子而已。

王雱也放下了這件煩心事,外在的面子問題不是關鍵,關鍵是先要將事情做好。先得有里,才能有外,「運糧上京,絕非易與。更別說還是用雪橇車來運送。不知玉昆是否有心轉調六路發運司,主持其中諸事。以玉昆舊年在熙河路的表現,家嚴和愚兄也能放得下心來。」

到任兩月就調離的前例有得是。認為韓岡到白馬任知縣就是為了來熬過一任資序的人,本來就很多,現在他轉任也不會出人意料。但韓岡卻無意改換職位。

簡直是開玩笑!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他韓玉昆難道是王家養的狗嗎?!

「先不說小弟資望淺薄,在六路發運司中根本毫無根基可言,短時間內根本使喚不動那一干官吏。且明春河北若有流民南下,白馬縣便會首當其沖。如今我在這縣中也算薄有聲望,就算有流民蜂擁而入,也能安排得下來,倒也不怕會出亂子。要是小弟離開,不知准備換誰來頂替?」韓岡反問著,又道:「不如這樣吧,我來上書天子,將雪橇車呈遞上去。至於後續的主持工作,還是要勞煩岳父和元澤你另選賢能為是。」

韓岡的推脫也不出王雱意料,嘆了口氣,兩件事中,他也不能確定哪一樁更為重要。

「即是如此,那玉昆你就沒有必要上書了。政事堂里肯定有過去熙河路呈上來的奏報,有關雪橇車的事也能找得到。」王雱笑笑,「當時沒人放在心上,現在想起來了,重新給翻了出來——這等借口,想來也能說的過去。」

上書提議用雪橇車運送糧食入京,即便此事成功,功勞還是拿不到大頭——六路發運司才是首功。但若是失敗了,過錯卻要攤上大半——將責任對到雪橇車不堪使用上那是最簡單的。韓岡既然不願意參與進來,就沒有必要讓他冒這個風險,好歹也算是自家人。

「就讓薛向來好了。六路發運司他管了幾年,現在威望還在。讓他來主持此事,不虞會有變故。」王雱說道。

「薛向可是三司使!」韓岡聞言驚訝不已。從六路發運司升到了三司使的位置上,現在難道要將他降回去?三司使可是大宋計相,六路發運使卻是一個苦力活。

王雱微微一笑:「但他想入政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