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帝鄉塵雲迷(四)(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32 字 2020-08-30

一陣寒流從北而至,透骨的北風刮了兩天之後,陰雲密布的天空終於放晴,而在河陽南門外流淌過的黃河之水,也終於凍透了底。

韓絳一早就安排了人手去河上探查冰情,回來報告時便說,黃河上現在已經有行人往來。冰層已厚有一尺,足以讓車馬能在其上通行。

韓絳等得就是這個消息,連忙點起了州中廂軍,依照歷年來的慣例,在冰面上用木板、草席鋪設過河的道路。

當天午後,新任宰相韓絳便帶著浩浩盪盪的家人和護衛,車輛數十,騎手上百,越過凍結的黃河,望著東京城急急而去。

韓絳可是急著回東京城就任宰相一職。

再過幾日就是冬至的郊祀大典,若是誤了時候,就只能讓次相馮京代勞了。

他決不願意這份功勞,落在了馮當世的手中。

郊祀是國家首屈一指的大典,侍奉天子、參與其中的官員都能得到豐厚的賞賜。而所謂的賞賜,決不僅僅是金銀財帛那等俗物。官爵晉升,蔭補子孫,都是應有之義。而主持整套典禮流程的宰相,更是能得到其中最大的一份。而且若能讓大典安然結束,在天子面前,韓絳也足以證明自己是一個合格的宰相了。

不過韓絳現在考慮的,並不是怎么從馮京那里接手郊天大典的主控權,而是在與幕賓秦洳,商議著該如何順利接收王安石留下的政治遺產。

一行車隊中,韓絳所在的馬車是最大也是最安適的一輛,是孟州驛館中最好的馬車。

車廂壁上辟出來隔間內點著個香爐,三條腿卡在凹槽中,車子晃得再厲害,也不動分毫。濃濃的檀香味從爐中飄散出來的同時,也將融融暖意在車廂中散布開來。

韓絳盤膝坐著,已經年過六旬的他現在不復當年在陝西,指揮著千軍萬馬時的精神。須發皆已花白,臉上的皺紋也一天多過一天,只是腰背依然挺直,即便是在顛簸的車廂中,他也沒有靠著身後的軟墊。世家子弟的自幼練出來的儀態,任何時候都不會松懈下來。

坐在他對面的幕僚秦洳秦深秀,相貌清癯,身穿青布襕衫,做著儒士打扮。是一個也在往著暮年走去的老者,五十歲上下,頜下留著三縷長須,眼尾上挑的一對鳳眼,幽深難測。

秦洳的聲音平和澹然,將韓絳面臨的形勢娓娓到來:「相公離朝已有多年,朝中故舊不是出外,便是已經生疏。可馮京自今上登基後,便沒有離開京城過。熙寧三年開始擔任執政,如今在政事堂中已有四載,根基早已厚植。而王珪境遇也與其相類,都是在政事堂中時日久長。至於呂惠卿,他雖然年資淺薄,但他一直輔佐王介甫,在曾布叛離之後,他就是新黨第二號人物,如今王介甫出外,新黨中人當是就要以他馬首是瞻。」

秦洳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韓絳,直言道:「真要論起來,政事堂中的兩相兩參,勢力卻是以相公你這位首相最是單薄。」

這個道理韓絳當然明白,要不然他何必在搖晃的馬車中還找來秦洳商量,依然保持著沉默,聽著幕僚的後續。

秦洳繼續說了下去:「相公是為首相,薦舉堂除之權由相公總掌,而審官東院也脫不出相公的掌握。不過相公若是剛剛上任,便引用私人,必然會惹起議論,天子那里,怕也會失望。」

「所以要任用誰,提拔誰,都要有個准數,不能妄為。」這點官場上的常識,韓絳何須他人提醒,只是等著秦洳將答案給他,才耐下性子,順著話題說話。

「相公所言甚是。」秦洳點著頭。

秦洳他作為韓絳的耳目,這些年來多在京城中居住,常年寫信通報。不過他是今日一早才過了凍結的黃河,見到了韓絳。對於京城中的大事小事,秦洳給韓絳寫信說了不少,但有些話必須要當面說才能讓人放心。

「朝中職位成百上千,可其中只有中書中的職位,雖然品階不高,卻最為關鍵。尤其是中書五房檢正公事這一職,決不能讓馮京搶過去!」

「那是自然。」韓絳點了點頭。

只看中書五房檢正公事這一個職位設立以來都是誰人擔任,就知道這個位置的重要性了——呂惠卿、曾布、章惇,哪一個不是王安石的心腹,哪一個不是新黨中的核心?

韓絳做了多少年的官,早知道要想在政事堂中,中書五房檢正公事的職位上必須坐著自己人。

而秦洳此時話鋒一變:「但即如前面所說,任用私人決然不妥,而相公舉薦上來的人選也很難爭得過馮京、王珪和呂惠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