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禮天祈民康(八)(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39 字 2020-08-30

趙頊愣了一陣神後,忽然警醒過來。宰相是朝廷的臉面,不能讓小臣冒犯。

「韓卿,此言不妥。畢竟不是一回事。」他口氣倒是回護韓岡。

「微臣知錯。」韓岡半轉身對馮京一禮:「的確是韓岡失言,還望馮相公見諒。」

韓岡道歉的態度雖然禮數都到了,可落在趙頊眼中,卻是有點硬邦邦的,看上去似有幾分不服氣的樣子。

趙頊回想起了當日韓岡曾要鄭俠到白馬為官,親眼見一見他為了安置流民所作的一切。完全是年輕氣盛,受不得委屈的模樣。韓岡少年得志,從來沒有受過挫折,忽然之間受了污蔑,有此情狀也是難怪。

不過馮京也的確做得不像個宰相,趙頊如何看不出來以馮京的私心。從馮京的角度來講,韓岡最好離著政事堂遠遠的,現在倒也是如願了。

趙頊雙眼半眯了起來,宰相如此,難怪韓岡對中書都檢正的任命避之唯恐不及。的確是要畏難啊,這可比安置流民難多了。

韓岡低頭道歉,馮京則回以寬厚一笑:「無妨,無妨,不過是一時失言而已。」

宰相氣度的馮京,此時恨不得生食了韓岡的肉。他沒想到韓岡竟然如此毫無氣度的當面譏諷他這位當朝宰相,而且還是在天子面前。但韓岡的話,硬是推敲起來,卻還不能算是罪名,只能說是比喻不當,所以躬身一禮就算是道歉了!

可天子已經生疑。

同樣是疑心。韓岡讓天子起疑,不過是日後仕途坎坷一點。可宰相若是讓天子起疑,那等於是宰相之位的基礎受到了動搖。任何行動和言辭,都會引起天子狐疑的目光。

這讓馮京怎么不恨!

從殿中退出來的時候,已是暮色深沉,只有西面的天空還帶著一點殘存的血紅。

「多承相公推重,韓岡方能得償所願。」韓岡拱手一禮。無論如何,方才馮京都是舉薦了他為判軍器監,這句客套話,是他必須要說的。

「望你無負天子,用心任事。」

馮京套話回了一句,也不等韓岡回話,便一拂袖袍,轉身而去。雖然步履依然保持著宰相沉穩,但他的這個態度,顯是已經氣急敗壞。

「相公放心,韓岡理會得。」韓岡於馮京身後再行一禮,將禮數做得周全。

但這一下,他與馮京可算是正式撕破了臉,差不多可以等著下面的御史出頭來彈劾了。

當然,一兩個月之內不可能,皇帝對今日之事肯定還是記憶猶新,必然會有所懷疑。但三五個月之後,多半事情就會來了。而韓岡拒絕了韓絳、拒絕了呂惠卿,使得他在朝堂上孤立無援,到時候就只能靠著天子的信任。但天子許多時候是爭不過臣子的,宰相做幾個月就出外的可能並不大。既然馮京幾個月後不會離任,肯定就是韓岡要吃虧。

不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確切點說,是燕雀安知鴻鵠之能!

有個三五個月時間,差不多就已經足夠了。

馮京領頭而行,韓岡不便超過他,故意走得稍慢,轉過廊道,馮京便已經遠遠的走到了前面去。

看著前面宰相修長的背影,韓岡冷冷一笑。

『無負天子』,馮京的最後一句話可是半帶著威脅。

想及於此,韓岡的笑容多了幾分譏諷。

天子的看法從來都不足為恃!王安石在熙寧初年,於趙頊乃是如師如長,言出無不依從,但不過五六年的功夫,這份寵信便不復存在,最後便黯然離京。

打鐵要靠自身硬。韓岡很早就明確了這一點。

王安石養望的手段,韓岡學不來。而且王安石三十年的積累,不過幾年就消磨干凈,這前車之鑒,更是讓韓岡不會去學。

王安石聲望大落的原因很簡單,他的人望是建立在士大夫階層之中,由朝中的一干重臣常年加以延譽而來。不論是富弼還是呂公著,又或是文彥博,都曾贊許過他,當時期待王安石的盛況,甚至到了『士大夫恨不識其面,朝廷嘗欲授以美官,惟患其不肯就』的程度。

只是當王安石開始推行新法,原本對他贊譽有加的友人,便一個個背他而去。孤立無援的王安石只能違反朝堂循例,開始大加起用年輕的官員,卻也惹來更多議論。如此一來,他在士林中的人望,當然會如同一級級瀑布綴成河道的山間溪流般一跌再跌。

而韓岡很清楚,如果他要想達成自己的目標,他的聲望就必須建立在更為穩固的基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