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豈懼足履霜(上)(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07 字 2020-08-30

韓岡的話,郭逵僅僅是報之一笑。這等信口的恭維,他聽得太多了:「玉昆的話也說得不能算錯,老夫去了太原是為了讓天子心安,但也只是讓天子心安而已。」

郭逵如此坦率,到讓韓岡深感意外。嘆道:「能讓天子心安已是足矣。如果年中時,朝中文武能讓天子心安,又豈會有代州割土之事?」

「木已成舟,此事就不便多說了。」

郭逵其實這兩年坐鎮關中,漸漸的也熄了功名之心。若是當年換了現在的心境去秦州,多半就不會起意與王韶爭奪開拓熙河的控制權了。就算爭來了機會又如何?得了功勞,朝廷的封賞他又如何敢要?

現在的官場上,郭逵作為武將,幾乎已經走到了可以到達的最高點。雖然上面還有一個樞密使,但他若是當真做了這個職位,當即就是狄青的下場。別說真的坐到了西府中的主位上,即便起了一點心思,又或是天子露出一點意頭,文官們都絕不會饒他。

郭逵在大相國寺的內廊中慢慢走著,「玉昆你如今判軍器監,老夫倒是盼著玉昆你能在軍器監有所成就。療養院、霹靂炮、雪橇車,還有軍棋沙盤,都是發前人所未發,任何一項都不輸於神臂弓。若是,使得甲堅槍利,軍中所用無不精良,只要稍作校閱,中**力必當能震懾四夷。」

「韓岡的確打算在軍器監做出一番功業,也有了預想。只是如今尚未見功,不敢呈於宣徽。」

郭逵回頭瞥了韓岡一眼,眼神中的鋒銳絲毫不減當年:「素知玉昆你言不虛發,有你這句話老夫就放心了。」

就在大相國寺內,郭逵使人定了一桌上等的素齋,邀了韓岡坐下來一起吃飯,韓岡很爽快的就答應了下來。

原本智緣准備請韓岡一起吃飯的,但宮里來人將他傳了宮進去——曹太皇最近身體不好,御醫的手段不見成效,需要向外延醫問葯,另外又要讓京中的僧人為其念經祈福。智緣這位身著紫衣、在河湟蕃部中為大宋招攬人心數載的名僧,不但醫術名滿京中,又是左街正僧錄,自然是第一個被點上。

一餐賓主盡歡,吃完之後,閑聊片刻,韓岡便起身告辭,郭逵也沒有多留他。

韓岡與郭逵不可能走得太近,他也沒必要與郭逵走得近。

郭逵只要不犯文官忌諱,誰也動不了他。他外面有著個貪於財貨的名頭,其中有幾分為真,又有幾分是以秦將王翦為榜樣,外人都無從得知。但韓岡與郭逵太過接近,卻會引起士林的議論——士大夫難以容忍一個投效武夫的士人——這對他的名聲不利。盡了人情就行了,君子之交本就疏淡如水。

辭了郭逵、郭忠孝父子,韓岡離開依然熙熙攘攘的大相國寺,帶著一眾伴當上馬返家。

回到位於舊城右軍第一廂的常樂坊的家中,卻見章惇正坐在偏廳里,馮從義下首陪客,另外一名客人則是很久不見的路明。

見到韓岡走進來,章惇也不管著廳中還有馮、路二人在場,劈頭就道:「玉昆,你好悠閑!」

韓岡依然悠悠閑閑,跟路明打過招呼,坐下來問道:「不知出了何事?」

「何事?」章惇都為韓岡發急,「就是你太悠閑出的事!」

論起知情識趣,察言觀色,商人不會比官員差上半點。見著章惇的口氣不對,馮從義和路明立刻找了個由頭,便一起走了出去。

章惇對於朋友,算是掏心窩子的性格。蘇軾經常因為亂說話而得罪人,章惇就時常寫信去告誡。他與韓岡的交情雖然參雜了許多政治利益上的成分,真說交情還沒到推心置腹的地步。但韓岡的為人行事,章惇很是欣賞。過去兩人互相幫了不少的忙,政治利益緊緊相連,現在眼看著韓岡的態度被呂惠卿所疑忌,便不能不為他擔心。當然,也是怕著讓人漁翁得利。

章惇知道韓岡自有盤算,乃是按照預定的步調在走,但別人可不會按照他步調來行事:「玉昆。若是別人判軍器監,天子絕不會有多余的期盼,只要能看到軍器精良就夠了。但你可是在天子面前親口許諾,要在軍器監一展長才,現在半個月不見動靜,連封文書都不發,天子難道會沒有想法?!」

韓岡早是胸有成竹,章惇的焦急一點也沒傳染到他身上,只是在風清雲淡的笑著:「韓岡一早也說過會蕭規曹隨吧……」

韓岡輕描淡寫的態度,弄得章惇仿佛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心頭怒意上涌:「玉昆,我不會問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只是想你早一點有所動作,至少讓天子能看到一點東西。否則以天子的心性,不免會認為是有人在暗中阻撓你行事,呂吉甫也免不了會以為你現在的安靜是在針對他。還是說,你當真有此心意?」

韓岡一笑,知道呂惠卿多半是有些受害妄想症,對自己猜忌過甚,也許轉了年過來,他就要找個由頭來整治自己了,以便將禍患提前給排出,故而才惹得章惇如此火急火燎。不過也有可能是呂惠卿故意擺出要針對自己的姿態,好引得章惇過來探底,至於章惇,或許也有順水推舟的成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