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正言意堂堂(上)(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37 字 2020-08-30

呂惠卿回頭再看看樞密院的正使、副使三人。吳充的表情與韓絳、王珪相似。而置身事外的蔡挺,與韓岡關系緊密的王韶,兩人無一例外都在欣喜中透著深深的疑惑。他們的神色中,都能看得出來他們也不了解今次的真相。

既然其他幾位宰輔都以為鐵船即將功成,那么唯一一位笑意盈盈的馮京,自然就是僅有的可能。

就在呂惠卿推斷著真凶是何人的時候,走到天子身後的馮京說道:「其余各家的燈山,不過是好看而已,別無他用。可軍器監的這艘燈船,代表的卻是軍國之器,今夜評燈,軍器監的燈船當是魁首。」

上元節時擺出的燈山數十近百,這么多的彩燈,肯定都要分個高下,免不了要排個座次。趙頊略一沉吟,笑得更為開懷「……的確是這樣。今年燈山的頭名,也不用等到正月十八了,今天就可以定下。」

呂惠卿暗嘆了一聲,馮京這是在給韓岡的棺材上釘釘子!

官場上的規矩就是這般。

不論是要做什么事,只要沒有上報,最後即便沒有成功,也沒有什么關系。可一旦正式報與上知,在文牘檔案上留下了文字,那就再難改易。若是沒有成功,就必然會受到懲罰。

之前,鐵船一事盡管在東京城中——甚至可能在北京大名、西京洛陽、南京應天——都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只要韓岡沒開口——沒在公開場合、沒在正式場合開口,那都不算數。只要他不主動出手去做,任誰都催不了,也逼不了。

可現下軍器監已經將鐵船搬了出來,等於就是對東京城的百萬軍民正式宣布:我們判軍器監的韓舍人,要打造鐵船了。

只要來觀燈的人——無論天子、群臣、還是百姓,都從中聽到了這條宣言。

一座紅褐色的船型燈山,就將韓岡擺在架子上烤!

「陛下。」韓絳忽然出聲,叫住了被馮京煽動得正在興頭上的趙頊,「韓岡不請於上命,便以鐵船飾為燈山。此行未免有失輕佻,也太好大喜功了一點!」

「不然,區區一座竹木為骨的彩燈燈山,何須請於上命?」馮京狀似不屑的反駁著,「下面的燈山,有卧佛、有羅漢、還有麒麟、彩鳳,難道各家也曾奏請陛下不成?」

韓絳眉頭一皺,又欲強辯,但趙頊已經很不痛快的板下了臉。

明明是節慶,還說這些敗人興的話。不就是韓岡頂了中書都檢正的推薦嗎,還記掛在心上,宰相氣度一點都沒有——天子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馮京微微翹了唇角,似乎很欣賞天子對韓絳的態度。

在旁瞧見馮京得意的眼神,呂惠卿更是恨得咬牙切齒。他不懼與韓岡翻臉,但被人陷害,那他無法忍受了。因為一座燈山與韓岡交惡,更是無妄之災。韓岡的手段心術,呂惠卿都要暗暗提防,更不用說他背後的王安石——韓岡再怎么不馴,也是一直幫著王安石的好女婿。

「陛下,既是如此,不如詔韓岡上來詢問,看看他到底只是造燈山,還是要打算給鐵船張聲勢!」

王珪似乎是在敲太平鼓,但他話中的意思卻是附和著韓絳,『張聲勢』三個字可不是好評價。

趙頊想了想,就准備點頭。韓岡沒有伴駕的資格,但如果天子特旨,卻是無妨。

王韶已經看出不對勁,他耳朵不聾,眼睛不瞎,不論韓絳、馮京和王珪,都沒有安著好心。同時更是嗅到一絲讓人感覺不妙的味道。

現在燈船已經亮了出來,東京城上下都在盼著看到真正的鐵船,韓岡怎么說都難以洗脫,之後若是難以成事,不但名望大損,還要因為妄報欺君而受到懲罰。

他站了出來:「陛下,不過一座燈船而已,就將一小臣找來詢問,未免有失輕重。此事待韓岡自請上表再議不遲。」

趙頊臉色陰沉了下來。他知道韓岡跟王韶的關系,王韶不可能跟韓岡過不去。既然如此,他的宰相和參政的話中必然有什么問題。

趙頊無意多想其中緣由,只是覺得他的宰輔們上元節時還在勾心斗角,不讓他得個清靜,做事未免也太過火了一點。這異論相攪,攪得朝堂上雞犬不寧,可不是好事。

他的視線移轉,轉到了一直沒有吭聲的另一位參知政事身上:「呂卿,你看如何?」

呂惠卿略作猶豫,「……臣以為,陛下現在招韓岡覲見也無妨。臣也很想早點知道到底鐵船能不能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