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頊一臉迷醉的摸著光滑如錦的板甲,仿佛在撫摸著一名絕色佳麗。
韓岡在後面輕笑。如果拿著現在的札甲實驗,五十步的距離上其實也幾乎不可能洞穿。畢竟當年御前試驗神臂弓時,是在軍器監成立前,甲胄質量低劣的情況之下——但凡做實驗,實驗組和對照組應該放在同樣的條件下,韓岡這一次是占了大便宜。
但韓岡會說破嗎?自然不會。
其實也是工匠們的功勞,韓岡心中明白。
要將鐵板打制成帶著弧度的防箭式樣,也的確要費一番手腳。不過幾位被點到的老工匠都是聰明人,看到板甲制作之簡便,又不是沒聽說過韓岡的大名,一早就已經確定了將他們圈起來打造的新式甲胄,會被新來的韓舍人給獻上去。
為了能在天子面前討個好,幾位大工匠賣足了氣力日夜趕工,使盡了渾身解數。平常打造時偷空減料的一些程序,這一次可都用上了,質量遠比平常的札甲要好得多。
在將甲片埋在髙熱炭火中悶烤了一夜之後,用了最短的時間來處理後續,最後將之拋光。甚至還找來膽礬水,稍稍浸了那么一浸,鍍上了薄薄的一層銅色——韓岡這才知道,原來這個時代,已經在用膽礬水來煉銅了——雖然在地上磨一磨,甚至拿指甲擦一擦,說不定就會露出底下的鐵質,但眼下看著的確有幾分高檔品的感覺——只要不看式樣。
靶子被重新擺了回去。
韓岡對著張若水道:「可以再近一點!」
他臉上的微笑告訴了在場所有人他信心十足,靶子依言被拖回來一點。
四十五步。這一次是一個略深一點的小坑。
「再近一點!」
四十步。板甲正面終於給射穿了,不過箭簇沒有整個穿過去,僅僅扎出個小洞。
「再多靠近些!」韓岡似乎是不耐煩的在說著。
這一下,靶子一下被拉近了許多,三十步。
隨著扣下牙發,弩弦一下張直,篤的一聲悶響,箭矢洞穿胸前的甲片。不過拿過來一看,箭簇也給毀了。縱然著甲的士兵受傷,傷得也不會太重。
隨著掛在靶子上的鐵甲一步步的被拖得越來越近,馮京、吳充等人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精彩。一直等著到了三十步,看見箭矢終於穿透了進去,憋在胸口的一口氣才吐了出來,但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此物果然遠勝札甲。」趙頊走上前去,笑得合不攏嘴。回頭提高了嗓門,「不輸神臂弓!」
呂惠卿張開口打算說些什么,不過想了想之後,還是將上下嘴唇又閉了起來。就算能證明軍器監現在的札甲不輸於板甲,也沒什么意義了,反而會讓人看低了自己。
能在四十步的距離上防住神臂弓的射擊,那么只有六七斗的騎弓,站在面前都別想射穿掉。即便現在的札甲不輸板甲又如何?這等粗制濫造的鐵板拼湊起來的甲胄對於禁軍步卒來說,已經綽綽有余。
「再取骨朵和一幅魚鱗甲來。」韓岡高聲說道。
試過了防箭的能力,韓岡又要展示一下板甲抵擋鈍器傷害的能力。這一回,他可不擔心當場做對比了。
「不用試了。」趙頊提聲阻止了。
逢到節慶,便到宮中來表演的雜耍百戲,那些個玩胸口碎大石的漢子,敢在心口上放塊青石磚,受大錘砸;卻沒一個會只墊一層被褥的。
為什么如今騎兵手上所使用的短兵,鐵鞭銅簡要遠遠多於刀劍?就是因為鈍器的力道能穿透到鐵甲背後的身體上。而韓岡拿出來的板甲,一看就知道遠比柔軟的札甲更能防住鈍器傷害。
照現在這樣再試驗下去,幾位宰輔的臉面都不好看——馮京、王珪和吳充臉上的表情,趙頊興奮之余,還是看得很清楚。
重新坐回了宴會中的席位,最下首的韓岡腰背挺得更直,意氣風發,而上首的宰輔們則一個個都沉默起來了。
只有王韶偏幫著韓岡,開口打破沉寂:「這板甲果然不在札甲之下,就不知成本是多少?」
「這樣的一副板甲,連人工帶材料,初步估算當不會超過十五貫,多半在十貫上下。即以十五貫計,將六十萬禁軍盡數換裝,就只要九百萬貫。分作三年的話,一年只要三百萬貫就夠了。」
十五貫!而且還是最多!
盡管一眾君臣,已經確定板甲要比札甲便宜許多,但當真聽到這個數字時,還是免不了要吃上一驚。
尋常的札甲三四十貫絕對是少不了。可韓岡的板甲,比舊制札甲更為堅實也更便宜。
而即便給禁軍全體換裝的九百萬貫,真要咬著牙,一年也能拿得出來。如果按韓岡所言,分作三年四年輪班換裝,就更算不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