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縱談猶說舊升平(十)(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22 字 2020-08-30

韓岡前幾天在崇政殿上的提議,通過正式的奏章已經遞到了趙頊的案頭上。政事堂兩方對立,支持的和反對的各占一半,最後只能交由天子聖裁。而趙頊到現在為止,也沒能拿定主意。

虛外守中的國策,五代時臣弒君、下克上的混亂,還有契丹人始終存在的威脅,讓缺乏安全感的大宋幾代天子,都習慣性的將最強有力的東西留在身邊。能放在京畿就不會放在外路,能搬進京城,就不會留在城外。不論是軍隊,還是作坊,都是一樣。

軍器監負責鋼鐵鍛造的工坊,直接為大宋的百萬大軍服務,從機器到產品,都是趙頊恨不得能藏進宮里才放心的寶貝。韓岡要將板甲局的幾個作坊移出城外,即便僅僅是放到已經歸屬開封府管轄的舊鄭州,依然有著很大的阻力——在朝中,更在趙頊的心里。

「王卿。」這一日的崇政殿議事之後,趙頊留下了與韓岡最為親近的王韶,「韓岡要將軍器監的鍛造作坊遷往汴口附近,以便利用水力,不知王卿你覺得此事是否可行?」

「當移!」王韶肯定地點頭,不出意外的支持韓岡的提議,「近二十萬京營禁軍的家眷,有一多半就在京城之外,不見軍中不穩。只要板甲局作坊留在京畿,何須在意是否在一道土牆之內。」

「但萬一軍器監中的機密泄露,又該如何是好?」趙頊憂心的就是這件事,「作坊身處城內,可以嚴加防守。而一旦出了城,又該如何封鎖?」

「陛下有所不知。岷州滔山監雖以鑄錢為主,但立監時起就開始使用水力鍛錘,以用來修補甲胄和刀劍……這是由一名來自景德鎮的配軍所獻。」王韶半真半假的說著,這等小事根本無法查證,「而景德鎮用水力鍛錘粉碎瓷石,已經有幾百年,用者甚多,能造此物的工匠亦為數眾多。守秘亦是無用。」

趙頊有些不理解:「那為何韓岡還要懸賞征求水利鍛錘,又要請了蘇頌出來?」

「打造板甲,與粉碎瓷石、修補甲葉、刀劍,在形制當是有所差別,故而韓岡才會再以重金懸賞改進的水力鍛錘。」

話題就這樣繞回來了。「既然是新式鍛錘,那必然是機密,難道就不需要守秘?」趙頊反問著。

「韓岡才智雖是出眾,但他的一干發明,都不是機巧之物,只是難以想到而已。飛船、鍛錘、板甲、霹靂砲、雪橇車,無一不是制造簡便,易於打造。自然,也就是輕易便能仿效,難以嚴守其中之秘。只看如今七十二家正店門前便知端的。」王韶偷眼看了一下臉色沉重下來的趙頊,「不過西北二虜國力遠不及中國。中國能在兩三年內打造百萬兵甲,西虜北虜即使合力,十萬亦是難及。與其遮遮掩掩,耽誤時機,不如盡快給五十八萬禁軍整體換裝板甲。等到國朝兵利甲堅,嚴陣以待,西北二虜又何敢再欺中國無人?!」

王韶站在韓岡這一邊是沒錯,這番話大半也是轉述,但如果韓岡說得沒有道理,王韶也不會在天子面前為其張目。

趙頊沉默半晌:「依王卿之意,就是泄密亦無妨?」

「非也。」王韶搖搖頭,「此舉正是為了防止泄密。」

趙頊聞之一怔:「此話怎講?」

「陛下明鑒。板甲所耗人工僅及札甲十一,所用人力當然也遠少於舊時。札甲諸作轉入板甲局者,只有三一之數,若是不為其余人等找一條出路,便會有數百上千名工匠成為冗員,最後被掃地出門。萬一其中幾人叛國而去,投奔契丹、黨項,其後果當不下於張元、吳昊多少。」

「此事韓岡為何不……」驚訝不已的趙頊說到一半,就已經恍然大悟。

如果韓岡直接說原本打造札甲的幾百名工匠已經一起沒了差事做,如果不加以處理,就會被被軍器監掃地出門,朝中必然會有人借題發揮。韓岡隱而不談似乎也是有道理的。

「只是朕就這么是非不分嗎?」趙頊有點不高興。只是想想上元節的事,他又嘆了一口氣,韓岡當是怕了政事堂中的那幾位,「此事朕就准了,不過軍器監中工匠們都要安置好,不要給朕出亂子。」

「陛下聖諭,臣必會轉告韓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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