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豈料虎嘯返山陵(二)(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01 字 2020-08-30

【還有一更下午補上】

將前任宰相以事涉謀反的名義——說難聽點就是待罪之囚——召回來詢問。就算是所有對王安石恨之入骨的舊黨大臣,他們在最瘋狂的夢里都沒敢這么想過。

他們窮究李士寧涉及謀反一事,的確是准備敲著邊鼓,迂回前進,將王安石的兩個兒子拖進來後,最後逼王安石接下一個教子無方的罪名。但怎么會有人敢將王安石直接牽扯進來,而且說這話的還是韓岡——王安石的親女婿!

即便王安石已經離開相位,但他一手推動並主持的變法事業,直到現在也還是國家施政方略的主流。對於當今的天子,王安石是如師如友。盡管現如今,王安石的聖眷已遠不如當初,可是尊重和信賴還是有的。隔三差五,趙頊也還會派親近的內侍帶著禮物去江寧探問,可見他對王安石的寵信不衰。

趙頊疑惑的盯著韓岡,這是他的激憤之語嗎?

如果韓岡現在的表情是憤怒,方才的說話是咆哮,正在殿中的幾名御史,就可以送他一個君前失儀的罪名。可韓岡平靜得如同井中水月,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

「招王安石入京詢問?」趙頊心頭疑雲叢生,一個字一個字的問著韓岡。

韓岡即刻回道:「此案久拖不決,牽連甚廣,又事涉宰相之子,自當將其父招入京來。」

天子與韓岡的一問一答,頓時就讓所有人都明白過來了。韓岡說得這幾句話,用意只在最後一句——

他是要請王安石回來!

他是要請去位出外的王安石回來!

……這如何使得!!!

同樣的反應出現在不同的陣營中。

一旦王安石時隔半年多重新見到天子,那情況會變得怎么樣,在殿上的一干重臣,都能推測得出來。最近這段時間,他們的表現實在太差了,天子不可能不懷念的過去王安石為相之時的朝局。

舊黨中人當然恨不得王安石在江寧養老,從現在的五十三四,一直養到死為止。以王安石的聲望,一回來就必然輕而易舉的控制住朝局,到時候他們就又要過上在泰山底下生活的日子了。

不過新黨中人應該是歡喜的。呂惠卿用了半年的時間沒能解決掉舊黨,如今事事受到朝堂上的掣肘,已經讓底層的新黨官員感到不耐煩了。身居高位的幾個核心,身上的壓力都很大,王安石能回來,對他們都是好事——只不過,應當將一人給排出。

王珪腳動了動,但他還是忍了下來。馮京今天不在,他沒打算強出頭。瞅著對面的吳充,盼著樞密使能站出來。可這時一道人影從王珪眼角閃過,定睛看過去時,竟是呂惠卿跨出班列。

來自福建的參知政事立於大殿中央,對著天子朗聲道:「陛下!臣以身家性命作保,王旁必無涉此案!」他要保著王安石這面旗幟,卻不想這面旗幟重新在政事堂中飄揚起來,新黨的中軍大纛只能有一面,就是他呂惠卿。

韓岡驚異的看了呂惠卿一眼,他沒想到呂惠卿竟是第一個跳出來的。以他的判斷,呂吉甫再怎么不想看到王安石回京,至少也該稍稍猶豫一下,排在第三、第四號出場才是。

呂惠卿義正辭嚴,從他的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來他是為了阻止王安石回京,才如此賣力的為王旁爭辯,「王旁自少承襲父兄之教,行事謹嚴,雖與李士寧相往來,但只是泛泛之交,絕不至涉及奸謀!」

呂惠卿站出來說話,但章惇、曾孝寬卻是猶疑著,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站出來。他們當然希望王安石這面旗幟回京,但現在不站在呂惠卿一邊,可就是明擺著要分裂了。

章惇正猶豫間,韓岡冷澈的眼神已經瞥了過來。除了面朝天子的幾位,站在殿尾中央的韓岡可以將殿上任何人的神態看在眼里,當然也包括章惇的。

章惇知道,這是選擇站隊的時候了。今天殿上的爭議不可能隱瞞起來,呂惠卿的私心也瞞不了明眼人,若是自己選擇錯誤,就是徹底的開罪了王安石。而且韓岡的這番話,究竟是不是秉持了王安石的心意,章惇他也無法確定。

在王安石和呂惠卿之間的猶豫只有一瞬,章惇也同樣走出班列,轉身對著天子:「臣亦願以闔族性命作保,王旁與謀反一案絕無瓜葛。但李士寧即涉謀反,就必須就此查個水落石出,還王安石父子一個清白。」

站在前面的呂惠卿聞言身子猛然一震,背後傳來的聲音,讓他只覺得雙腳站立之處仿佛是虛懸在萬丈深淵之上,空空盪盪,讓他無處可以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