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仲尼不生世無明(上)(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15 字 2020-08-30

王雱站在船頭,一張削瘦的臉蒼白中泛著青灰。近一個月的舟船勞頓,讓他原本就不算健康的身體,越發的瘦弱了起來。

只是離開了半年多,終於重又回到了天下的中心,這份興奮,讓王雱又重新提振起精神,貪婪的看著沿途的一草一木、一人一屋。

汴河兩岸的風物百看不厭,一座接著一座的橫跨汴河水面的虹橋更是讓他心潮起伏。已經出現在地平線上的城牆,沒入雲霄的鐵塔,岸邊的青青楊柳隨風輕舞,無數行人車馬走在路邊、行在橋上。離著東京城尚還有十里,周圍的屋舍便已經是鱗次櫛比,富麗繁華之處,王雱經歷過的州縣,無一處可以比擬——這一座城市才是他立足之地!

巨大的官船在碼頭上停了下來,一名內侍就站在棧橋上。天子派了親近出城迎接王安石這名宰相,並招王安石進京後即刻入宮相見。

王安石在朝野中的地位聲望,如今已是極高。

沒有朝廷安排,主動出城來的官員多達數百人。不僅僅有想在王安石面前混個臉熟的低品小官。連衣著朱紫之輩,也來了許多,不僅僅是幾個與王安石關系緊密的官員。一見到王安石抵達,這些官員便蜂擁上前,只是看到內侍帶來班直護衛,才不敢有所騷動。

與呂惠卿、章惇、曾孝寬,還有王安上、王旁和韓岡——弟弟、兒子和女婿——一一打過招呼,王安石跨上了內侍牽來的御馬,在旗牌官和一部鼓吹的引領下,當先向著東京城而去。

韓岡與王雱並轡而行。今日再見大舅哥,瘦得脫了形的樣子讓韓岡嚇了一跳。不過王雱的精神極好,在馬背上左顧右盼,絮絮的與韓岡說著閑話,暢敘離情。

途徑一座碼頭,王雱突然指著從棧橋下來的兩條延伸至庫房的平行線:「那是軌道?」

韓岡驚異的看了王雱一眼。軌道和有軌馬車從提出到實現,總共也不過兩個月的時間,韓岡尚未在送去江寧的信中提及此事,王雱怎么就知道了?

透過韓岡臉上的表情,王雱明了韓岡的疑問:「是前日在南京泊船時看到的,去年南下時還沒見到,所以就找人來問了一問,沒想到竟然又是玉昆你的功勞。」他又笑道,「難道玉昆你不知道汴河上每天有多少艘船北上南下嗎?金陵的酒店門前,現在都掛著熱氣球。還有不少好事之人,四處張羅著要造飛船,上天看一看風景。」

韓岡呵呵笑道:「這不是我的本事,是七十二家正店的功勞。」

東京城中的七十二家正店,不僅僅在東京城中有著莫大的影響力,同時也是天下酒樓的仿效對象。七十二家正店門前扎起彩樓歡門,天下酒樓門前也都少不了用綢緞和竹竿湊個趣。現在既然七十二家正店都開始在門頭出放起熱氣球,甚至用掛下來的條幅為自家打廣告,汴河沿岸各城市中的酒樓,當然也不會甘於後人——

「說得也是。」王雱點著頭。

新抵京城,王安石便被召入宮中,入內面聖。而王雱雖然是王安石的兒子,但在朝中就都是大宋的臣子,身份不同,地位有別,自然不能一起入宮。向一群相熟的友人告了罪,與請了假的韓岡在宣德門前候著。至於王旁,則是領著吳氏和家人去安置。

剛剛坐定下來,就見到一名內侍,背上幫著長條包裹,帶著五六個班直向著城北面的陳橋門過去。王雱認識那一位內侍:「是劉有方……」

「大概是相州之事。前日韓稚圭又上辭表,詔不許。昨日聽聞將由淮南節度使遷任永興節度使,續判相州。升了一級,算是沖喜吧。」

韓岡說得很輕巧。他從來沒有見過韓琦,自他任官之後,韓琦這位三朝宰輔、顧命元老,就已經出外,回到相州任官,再也沒能重返政事堂。雖然韓琦在朝野之中的影響力極大,給王安石的變法事業平添了無數阻力,但對韓岡來說,這位他在千年之後並沒有怎么聽說過的前任宰相,也只不過是個並不關己的符號人物罷了。

「韓稚圭快不行了?」王雱的聲音中則多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應該沒多久了。」韓岡說道。

王雱的眼神追著劉有方一路向北。仁宗、英宗之時,韓琦權傾當朝,政令由其所出,逼太後撤簾歸政也不過是一句話而已。

仕宦而至將相,富貴而歸故鄉。

刻在晝錦堂中的這兩句話,是多少官員夢寐以求的境界,終身奮斗的目標。只不過一代新人換舊人,現在韓琦已經不行了,是他王雱的父親王安石取代了韓琦的位置。

「最近朝堂上還有什么事?」王雱隨口問道。

「還有?……」韓岡想了想,「還有就是日前王禹玉、呂微仲還有小弟,同薦家師子厚先生入京任官,只是尚沒有得到批復。」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