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進退難知走金鑼(上)(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06 字 2020-08-30

重奪羅兀城的興奮不過數日,緊接著就是當頭一棒向著趙頊的腦門上揮來。

豐州失陷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沒人想到西夏敢這么賭上一把。

豐州陷落,得到了充分補給的黨項人軍勢大振,同在黃河西岸的麟府二州如今都有陷落的危險。而且還要提防著契丹,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趁火打劫。

這是誰的責任?

幾乎也是慣例了,當這個噩耗傳入京中之後,朝堂上的大臣們,不是想著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局勢,而是追究責任。

欲要追究守臣失土之罪,但知州高遵路已經戰死疆場,連同下面的將校三十七人,還有近兩千守軍,一同殉國。與高遵裕一樣,高遵路也是太後的親叔叔,既然他已經以身殉國,再加罪也未免太不合人情了。

板子當然首先是要落在府州知州折克柔身上,不管怎么說,他也有失察敵情的罪名。只是也不能深責,朝廷還要靠他收復豐州。

麟府豐三州是折家的地盤,其中居於核心地位的府州,開國百年來全是折家人擔任知州。想想韓琦,他三判相州就被說成是朝廷莫大的恩典,而折家盤踞雲中之地上百年,卻已經被習以為常——在許多宋人的眼中,府州折家那是當地的土官,而不是朝廷派遣的流官。

禁軍、義勇和弓箭手加起來接近兩萬人的麟府軍,說極端點就是折家的私軍,折家家主對他們的的影響力不在朝廷之下。這在大宋國中,也算是獨一份。說到將門中的種家姚家,那都是根基淺薄,跟盤踞麟府一帶上百年的折家沒法兒比的。

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麟府軍換裝的序列總是排在最後。神臂弓都沒有配足,配發床子弩的記錄還是在慶歷二年,嵬名元昊領軍攻打河東的時候,更別說板甲、斬馬刀、飛船這些軍器監出產的新玩具,連個樣品都沒有發過去一件。

為了奪回豐州,這些軍器要緊急調撥,河東的兵馬也得做好支援的准備。但此時崇政殿中,依然不是在討論此事。

「此乃陛下誤信人言之故!」吳充當初就反對對西夏開戰,現在得了羅兀,卻丟了豐州,更是讓他抓到了把柄。對趙頊一點也不客氣,「自熙寧五年息兵以來,陝西、河東三年不見戰事,秉常亦自恭順。陛下誤信種諤狂言,興兵侵夏。須知犬入窮巷,其必反噬。先有秦鳳遭襲,西賊破數寨而歸,繼而又有豐州被攻占。得一孤城,卻失一州之地,當可謂之得不償失。臣請陛下召回大軍,調回種諤,以論其罪。」

這一次的戰事,天子不顧他這位樞密使的反對,而強行讓鄜延路出兵,這樞密使做得還有什么意思?文彥博當年就能將奪下綏德的種諤丟到隨州四年,他吳充也不會輸人。若以為到了這時候,他還會戀棧權位,不敢直言,就未免太小瞧他吳充了。

趙頊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吳充戳到了他心里的傷口上,但他還不能發作,否則有損聲名。外面的士人從來都不會留口德,即便是皇帝也一樣。

「豐州之事與種諤無關!」

趙頊出言袒護種諤,將吳充的指責堵了回去。他還要滅亡西夏,種諤這樣善戰的將領,肯定不能少。

吳充心下冷笑,也不言語了。想息事寧人哪有這般容易?御史台的言官們現在應當都在寫彈章了,自從儂智高之亂後,國朝再也沒有失陷過一座州城。這可是幾十年來的第一遭,總得有人出來負責。

「西賊力弱,若盡起河東之軍,豐州指日可復。而種諤攜勝勢溯無定河北上,兵脅銀夏。西賊必首尾難顧。」馮京幾句話平復了趙頊的壞情緒,只是趙頊剛剛點了一下頭,馮京就話鋒突然一轉:「只不過,萬一西賊將豐州獻與契丹,如之奈何?」

趙頊臉色更為蒼白,若豐州當真落入契丹手中,就如羊入虎口,哪還有奪回來的機會。一時心亂如麻,好半天方才問道:「蔡確現在到了哪里?」

馮京回道:「蔡確只走六日,此時應當還沒有到雄州。」

「發金牌急腳,命其兼程而行!」

「陛下!萬萬不可!」幾名宰輔聞言心中大急,齊聲阻攔,這事哪里能做得?一時間,兩邊都忘了黨派之分。

王安石連忙道:「越是危殆之時,越是得戒急戒躁。若是被北朝覷透了虛實,必生覬覦之心。北人之欲壑,豈是區區五十萬銀絹能填?屆時必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