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蕭蕭馬鳴亂真偽(六)(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99 字 2020-08-30

從宋用臣的手上,王安石將奏報接過來匆匆看了一遍,抬起頭,正對上趙頊惶急的眼神:「陛下,這是走馬承受的奏報,並不是郭逵的。郭逵能發急腳遞,比走馬奏報要更快一步。既然走馬傳了奏報,為何河東經略司沒有傳信回來?」

趙頊沉吟了一下,「王卿的意思是說郭逵不認為那些是遼軍騎兵?」

「至少是沒有確定。」王安石很肯定的說著,「是否有遼騎在豐州,此事郭逵尚未探明,怎么敢妄報於朝堂,只能等查探明白再行奏上。」

「那依王卿所見,豐州的遼軍是真還是假?」

「遼國嫁了公主與秉常,此前又曾意欲強逼陛下以羅兀、綏德交換豐州。西夏持之以為依仗。但要說遼國會為西夏火中取栗,卻是難說。遼人嗜利,我有每年五十萬銀絹與遼人,而西夏國勢日蹙,又從何處得來錢財,交予遼人?」

「可契丹騎兵又是從何而來?」趙頊心中疑惑難解,「黨項人也不會刻意准備一批騎兵以充今日之用。」

王安石想了一陣,道:「西夏鄰接遼國上京道。想那上京道中的阻卜等部,習俗類與契丹、裝束類似契丹,如若冒充契丹人,也只需略略改一下裝束。」

王安石如此斷言,韓岡先是一陣訝異,隨即便心中了然。王安石這是在安慰天子,其實心里面並不如嘴上這般確信。不過就算是錯了,以他的身份地位也能抵得下來。

在韓岡看來,豐州的遼國騎兵不論是真是假,郭逵既然沒有派人回來,究其本意還是准備殺過去,先試一試成色如何。

韓岡對郭逵所率領的河東軍深具信心,雖然此前在熙寧四年的橫山會戰中,就是因為河東軍的當先崩潰,才導致了整個戰局的逆轉。不過那是韓絳胡亂下令的結果,實際上的河東軍戰斗力並不弱。北面是遼國西京道,而西面又是西夏,同時還是同時肩負支援河北、關西的任務,河東路中禁軍和鄉兵都能算得上是出色,至少比起久未上陣的河北軍要強。

如果河東軍在此戰中表現得足夠出色,而且還擊敗了契丹軍,也可讓天子和朝堂對官軍更多一點信心。不用像現在這樣,必須要王安石來勸慰。

只是王安石能揮霍著自己的政治資本來安慰天子,但韓岡卻不能,且河東的事務,並不處在他熟悉的范疇,他也沒必要多話,干脆閉口不言。

不過事情不是那么簡單,趙頊不會放過韓岡這么好的參謀對象。他的才智早已得到證明,眼光也同樣超人一等,正所謂識見過人。既然韓岡就在殿中,當然少不了詢問一聲。

「韓卿,你道豐州的契丹軍真偽如何?」

韓岡偏頭看了一眼宋用臣,躬身行禮道:「此事臣未明就里,不敢妄言。」

趙頊會意,道:「宋用臣。」

今天在趙頊身邊值日的內侍,連忙將王安石剛剛交還回來的奏報,轉過來又遞給韓岡。

韓岡匆匆看了一遍,又揣摩了一下其中的措辭,也算是對郭逵的心思了解了個大概,「臣的看法一如丞相,遼人貪好財帛,西賊窮寇,當不致為其奔走賣命,總有些許,也是逐利而已,不會死戰。且河東走馬既然回報此事,郭逵如何不知?只是不敢妄下定論。然郭逵宿將,既知契丹騎兵可能援夏,必然會有所准備,陛下可以無憂。只不過京城之中也需要早作准備,不能等到最後才匆匆忙忙調集大軍。」

韓岡長長的一段話,其實都是些不落口實的閑言贅語,沒有太多意義。但他說到最後一句,卻怔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雖然很快就恢復正常,但臉色還是變了一點。

趙頊和王安石都沒有看出韓岡臉色的變化,都是在想著韓岡的一番話。哪里會想得到,他現在的心中正在破口大罵。

這份奏報來的太不是時候了,只一下子,河北軍就不能動了!

雖然天子和朝廷不會下詔讓豐州前線的大軍返回——從時間上看,此時河東軍的前鋒應該已經攻進了豐州境內,很有可能已經開始接戰,兩軍糾纏的過程中,一旦撤退,結果就是慘敗,根本撤退不得——但讓河北軍在防備遼軍南下的同時,准備救援河東,這都是必須會頒下的詔令。而沒有河東軍的填補,第二批第三批的西軍就不可能南下廣西,也就是說,安南行營能依靠的只有剛剛入蜀,准備順水直放邕州的那五千兵馬。

這仗可沒法兒打了。韓岡想想,心中便又暗暗搖頭。已經是不能不打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一旦在邕州待得日子長了,西軍兵將罹患疾病的幾率會越來越大,而士氣也會低落得厲害,到最後就連三十六峒蠻部、以及廣源州甚至腳趾國內有心投效的部族,都會猶豫起來,甚至再倒回去。那時候,再想動手可就難了。

從殿中出來,已是將及黃昏。王安石還留於殿中,與趙頊討論著之後的應對——想來不外乎鎮之以靜之類的計劃,還有加強河北、河東防御的方案。雖然還沒有涉及南調的安南行營所部,但等到兩府八座都到齊了,卻是不可能不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