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冥冥鬼神有也無(十)(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32 字 2020-08-30

已經進入了冬天,十一月的關西早已經連黃河都凍上了,雪層也會就此覆蓋荒涼的黃土高坡,但廣西的冬天一點也不見寒冷,流水潺潺、草木青青,甚至還有新芽野花點綴在路旁,仿佛北方的陽春三月。

和煦的陽光從高廣無垠的碧空中散射下來,沒有陰濕的空氣,沒有擾人的蚊蠅,一時天高雲淡。連到了廣西之後,始終難以適應的西軍將士,這一下子都精神了起來。

「相公在信中怎么說?」章惇問著與他並轡而行的韓岡。

在兩人的身前身後,是數以千計的西軍精銳。他們是早上從歸仁鋪出發,到現在已經走了快二十里,而韓岡則是天還沒亮的時候,親自去歸仁鋪迎接大軍的到來,順便還從鋪兵的手上收到了王安石和家人寄來的信箋。

韓岡一手攬著韁繩,一手將剛剛收到的私信遞給身邊的章惇,「只是說天子看到了降表就丟到了地上,說交趾欺人太甚,定要打破升龍府,將交趾君臣全數拘上京去問罪。又說讓我們不要著急,謀劃妥當再行出兵。」

章惇一目十行的看了王安石寫給韓岡的信函,跟韓岡說的並無二致。抬頭與韓岡對視一眼,兩人一齊搖頭苦笑了起來,

王安石就是這么說才有問題。如果朝堂上一片平穩,沒有任何的反對之聲,他根本就不該多提什么『謀劃妥當再行出兵』。肯定是有人建言天子納下交趾的降表,就此偃旗息鼓,所以王安石才擔心章惇、韓岡心急,急著去攻打交趾,以至於犯下難以挽回的錯誤。

會如此勸諫天子的是究竟哪幾位,韓岡也能猜得出來。不過天子的反應讓兩人可以松下一口氣,至少兩三個月內不用擔心後方有問題。

「關鍵是軍中該怎么辦?」

章惇的帥旗就高高舉在兩人的馬前,被暖風拂起的旗尾撩到了韓岡的耳邊。

身前身後的士兵們,正昂首挺胸的高舉著旗幟和刀槍走在官道上。一個個雄糾糾、氣昂昂,睥睨當世,顧盼自豪。已經完全不見了一個月前,籠罩在全軍上下的病懨懨的模樣。

但這五千西軍將士他們是為了擊敗交趾而來,為了封妻蔭子的功勞而來。只是這一束掛在一眾驢子眼前的鮮嫩多.汁的草料,僅僅是針對武將而言。對於最下層的士兵來說,就算沒有與交趾戰斗過,也不過是少一點賞賜罷了。如果朝廷接受了降表,他們不僅是更早一步離開廣西這個鬼地方,還能免去了去更南方的交趾受罪。

現在的這副氣派只是因為沒有聽說交趾獻上降表,只要目標投降的消息在他們中間傳開了,求戰的氛圍肯定大打折扣。

「兵不厭詐,瞞是肯定瞞不過,只能砌詞騙過去了。」章惇一下又搖起了頭,「也不能說是騙,交趾人本也不是真心投降。只有自縛出城才叫投降,只肯獻上降表那就是假的,只是想混過去而已。」

「光這些可不夠。」韓岡並不覺得有多少說服力。在這個時代,獻上降表已經可以算是投降了。即便拿出太祖皇帝的卧榻之論,也不能壓住所有的異論。

「那就只有升龍府了。」章惇毫不猶豫將交趾王都丟出來當做賞賜……

『開城大掠嗎?』韓岡只能選擇搖頭,「一旦放開來劫掠,我們身邊還能剩幾人?到時候若是城中一個反擊,我們可就麻煩了。隋煬帝二征高句麗,隋軍已經渡海打進了平壤城,就是因為大軍散開來劫掠,才被打個全軍覆沒。」

「玉昆可有良策?」

「良策倒是沒有,不過周毖有個建議。他家里面開了幾間質庫,在財計上有些長才。」韓岡現在是盡量的考驗和鍛煉他的幾名幕僚,能交給他們的工作就盡量依靠他們,也經常讓其出謀劃策。關於如何保證軍中士氣,韓岡雖然沒有向幕僚們詢問過,但關於如何劃分戰利品,才能讓軍中上下能基本上都認同,倒是當做課題考過李復、周毖等四人。

章惇對韓岡的這位幕僚有點印象,前段時間被韓岡留在桂州檢查漕司賬目的,「他怎么說?」章惇問道。

「按周毖的提議,最好是事先約定好如何分賬,將校的、士兵的,事先定好規矩,等到開城後,斬獲全都拿到手後照比例劃分,不僅僅是官庫,所有的收獲都如此。」

章惇皺眉想了一想,要保證入城搜刮民財的軍隊沒有私心有些麻煩,即便派人搜身也免不了私藏,但這個策略已經勉強算是可堪一用,「不算最好,也只能這樣了。是五五還是四六?」

「官中難道不要占一份?一點不沾,下面的士兵反而不會相信,四三三才對!」韓岡很熟練的說著:「士兵們占四成,將校三成,最後三成沒入官中。」

兩名強盜首領討論著如何分贓,臉上也是一點也不見有半分愧色,因為他們覺得自己理直氣壯。他們准備做的,就跟交趾人在邕、欽、廉一樣。只是討論之後,互相一看,又都搖頭苦笑,臉皮都還不夠厚,至少心中也不可能將這等事當成理所當然。

就像要將所有交趾男丁處刑,韓岡、章惇都是心意已定,不會更改,也不會有半點猶豫,但整件事,他們也是准備盡量交給三十六峒蠻部去做,因為那將是蠻部的奴隸。

「糧秣是否都已經齊備?」章惇轉移話題,避過繼續討論讓他們尷尬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