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九重自是進退地(七)(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02 字 2020-08-30

章惇搖著頭。李承之就算去做了三司使,也只會是個中規中矩的三司使,尋常的時候,他雖不會有開創之功,但也不會將國家財計弄得一團亂。

只是眼下舊黨做著宰相和樞密使,三司使的位置上如果不能放著一個強勢的人物,最後只會在中書和樞密院的聯手壓制下,成了仰人鼻息的部門。新黨在政事堂和樞密院的版圖已經漸次淪喪,再失去了對財權的控制,有著正常思維能力的官員都知道最後的結果會如何。

但章惇拿韓岡沒辦法。別人都是想著高官厚祿,一看到能有晉身的機會,根本就不會放過,偏偏韓岡推三阻四,根本就不把三司使這個職位放在心上——好歹也是號稱計相,不是地方上的都轉運使能比,有過三司使的經歷,就代表著有了參與掌控國家全局經驗,韓岡眼下缺的可就是資歷。

韓岡一切都很清楚,但他還是沒有興趣。

一直以來,機會是靠自己掙來的,而不是別人施舍的。落到眼前的大餅,里面到底有沒有鉤子這件事當真不好說。章惇當不至於害自己,但呂惠卿那邊就難說了。

韓岡又低頭看著桌子上的菜碟。自己與呂吉甫的關系,從來就沒好過。所以韓岡都不問呂惠卿到底是怎么想的,章惇也聰明的不提呂惠卿的事——盡管如果韓岡打算接手三司的職位,沒有呂惠卿根本不可能成功。

「以小弟看來,三司使一職還是以李奉世為佳。他曾做了檢正中書五房公事,又去河北、陝西、兩浙擔任過察訪使,而且免役法的首倡者便是他,」韓岡說到這里就抿了抿嘴,嘴角流露出一絲諷刺的笑意。

如果李承之的任命當真能從天子面前通過,朝堂上的風向其實能轉過來一點——政治意味很深。不僅是對沈括指責役法的言論的反制,同時也能通過李承之,從政事堂那里,將屬於三司的財權搶回來。

原本在王安石當政的時候,中書的權威橫跨軍政財三方面,這也是為了易於推行新法。不過現在是吳充擔任宰相,集中到他手上的權力,也就變成了用來杯葛新法。

針對三司的財權被中書所侵占的現狀,由做過檢正中書五房公事、熟悉政事堂內部事務的李承之做三司使,當然是個上佳的選擇,因為他足夠了解對手,這一點是韓岡也比不上的——他在中樞的經驗太少了,一個軍器監說明不了什么。

章惇沒有辦法了,韓岡說的這些,他難道沒有考慮過?正是因為他權衡了利弊,所以才來找韓岡。

但既然韓岡不願意,也只能退上一步。無奈的點著頭,「李奉世的確適合做三司使,今天回去,就知會一下呂吉甫,遲了恐會生變。」

韓岡與李承之往來次數不多,但也算有份交情在。當初韓岡為開封府界提點的時候,李承之是糾察在京刑獄,明里暗里幫著韓岡省了不少麻煩。韓岡推薦他而不是曾孝寬,也有還人情的心意在。

看著章惇無奈的樣子,韓岡笑道:「其實就算吳相公想要在免役法上做文章,由此產生的後患,他可解決不了。要不然,當初也不會由家岳來做宰相了,富彥國、文寬夫哪個不是先被天子詢問的?」

「玉昆,你可知道一旦開始廢止新法中的任何一條,接下來只會廢除得更多。一旦廢除之後,再想恢復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摔壞的瓷瓶,還能盛水嗎?」

「子厚兄,你是福建人,自幼慣見了大海,可曾見到只漲不落的潮水?」韓岡眼神深斂,「小弟在交州的那段時間,常常看見潮漲潮落,落潮時海水退得越遠,漲起來的水位可就會越高!」

「朝令夕改,百姓要吃多少苦。」

韓岡嘆了一口氣:「可惜這一點,哪里能說服得了別人?」

「別人?」章惇聲音變得有些生硬,「哪個別人?」

「吳相公,呂樞密,還有洛陽的那幾位,」韓岡笑了一笑,「實在太多了。」

章惇盯著看了韓岡半天,最後放棄了,也不指望韓岡會說出悖逆不道的話來。

韓岡也不再提三司之事,而是端起酒杯,跟章惇說起了最近在京中聲名鵲起的王韶家的十三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