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物外自閑人自忙(五)(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32 字 2020-08-30

朝廷安排在洛陽的走馬承受有好幾人,但他們都是風聞奏事,傳回來的消息多而雜,加上七八名當地朝臣的密奏,其中有不少述說自相矛盾的,真相需要趙頊自己來挖掘——基本上擺在趙頊案頭上的情報往往都是如此,就像當年熙河路的宜墾荒地到底是只有一頃還是一萬頃,王韶、韓岡和李師中、竇舜卿吵了有半年,朝廷派去確認的使臣睜著眼睛說瞎話,最後還是靠了沙盤,同時有了實際的產出才確認下來。

回到洛陽現如今發生的事情上,傳來的消息可以歸結為兩類,一類就是文彥博先無禮後再無禮,說了兩句就點湯送客,趙頊得到的奏報中大部分都是如此說;另外寥寥數份奏報,則是說並無此事,韓岡是拜訪河南府衙後自行離開,在這其中還有指責韓岡本人意欲報復,急不可耐的要檢查洛陽府庫——這份奏折,趙頊看了就丟了,韓岡在他的奏章中沒有說過文彥博半句不是,而轉運副使李南公也是有密奏之權。

韓岡在抵達洛陽的第二天,就寫了奏折回來,說了自己初步的計劃,上面是明明白白的寫了他准備先去點驗汝州、唐州的錢糧,至於原京西北路諸州的監察工作,韓岡則說打算暫時交由轉運判官按照先前的次序來處理,希望趙頊能夠批准。在奏章中,他半句沒提河南府上下沒有出迎的情形。而這一次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韓岡同樣什么都沒有說,連封密奏都沒有,看樣子是想要息事寧人。

該相信誰,趙頊大體也能判斷出來。韓岡過去的奏章全都是就事論事,除了評價自己的屬僚才具、德行是否可堪任用,他從來沒有指責過任何人。至於文彥博……過去就沒少指責過韓岡,而今次阻止屬僚出迎韓岡,沒有一封奏報上否認,幫著文彥博說話的也僅僅是忽略不提而已。

趙頊很是惱火,他派韓岡去做正事,不是為了跟人斗氣。他知道文彥博不喜韓岡,但保持著宰相的氣度難道很難嗎?偏偏還出了此事,難怪文及甫敢寫信為賄賂大理寺的犯官干請。

趙頊不禁懷疑起自己,是不是最近安排兩府的人事,有些做得過頭了。宰相和樞密使皆是反對變法的一派,雖然自己只是想緩和一下熙寧的十年間,矛盾重重地朝堂氣氛,但現在看來,恐怕是讓人誤會了自己的想法……

趙頊的眼神變得冷厲起來。抬起手,從准備留中不發的一疊奏章找出了一本,翻開來,這是彈劾吳充之子吳安持的奏章。拿著朱筆提起幾個字,放到了另外一疊准備轉回中書的奏章上——這下應該不會有人誤會了!

東京城的事定了下來,但洛陽的事就有些棘手了。文彥博是老臣,三朝元老,甚至還是擁立他父親英宗為皇嗣的功臣之一,於情於理都不能不給他一個體面——也許這就是文彥博有恃無恐的原因——盡管趙頊已經心有定見,但此事還是得先派人去確認一下。

「李舜舉。」趙頊回頭叫著就侍立在身側的御葯院都知,「你明天去洛陽一趟。」

李舜舉猶豫了一下,沒有即刻應承接旨,而是問道:「敢問官家,為了何事去洛陽?」

趙頊聽著一愣,但立刻就反應過來。這件事不能明著查,否則就變成兩派互相攻擊的戰場,鬧到最後,真相什么的都不會有人去關心了,都成斗雞一般將對手趕下台去。趙頊暫時還不想為此事鬧得太大,否則襄漢漕渠之事必然會受到干擾,必須得找個合適的名目。

大宋皇帝想了一陣,幾個借口都不合適,而李舜舉木樁一般的站著,也不幫著想,從他的本心上來看,並不想去洛陽,往漩渦里跳。

「官家。」站在下方的一名身材高大粗壯的宦官突然出聲。

「童貫?」趙頊疑惑的瞥了一眼這兩年來在崇政殿上一直都十分老實聽話的近侍,「你有什么話要說?」

童貫忙低頭彎腰,道:「鄭國公生辰將至。」

趙頊眼睛一亮,他都忘了,原來富弼的生日就要到了。依照多少年來的慣例故事,宰相或前宰相的生辰,天子都要賜物以示榮寵。富弼、文彥博、王安石的生日時都能得到趙頊的賞賜。

比如文彥博,他四十二歲做宰相,至今已有三十余年。生日是定例能收到的四只塗金鐫花銀盆已經累積到一百多了。趙頊聽說他過生日的時候,就將這一百多具塗金鐫花銀盆羅列在堂上,讓來祝壽的賓客艷羨不已。

眼下富弼的生日既然快要到了,那么派中使去洛陽自是光明正大,順便去問一下如今洛陽的時事,也不會惹起太大的風浪。

「李……」趙頊本想就此吩咐李舜舉,但剛開口就停住了,反而叫著方才在殿下出了個好主意的內侍:「童貫,富弼生辰將至,這一次,就由你去一趟洛陽,待朕問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