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蒿目黃塵顧世事(下)(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84 字 2020-08-30

【過個年比上班還累,竟然還斷更了,真是沒臉見大家了。幸好明天開始就回去上班了,更新也會恢復正常。】

夏日的橫山深處,有青山、有流水、有鳥獸。森森草木、潺潺山澗、悠悠鳥鳴,還有有別於山外的清涼的和風。

如果是內地,比如是京畿或是江南,如此秀美的山嶺,決少不了文人墨客遺留下來的痕跡。或是題字題詩,或是建在風景佳處的亭台樓閣,或許還有著幾處用來避暑的別墅。

但浸透了血液的宋夏邊界,正常人都不會將這片隨時都可能爆發戰爭的土地,當做避暑的場所。就是突然喧鬧起來的今天,也不是為了於此避暑納涼,而是數百健兒跨馬持弓的游獵。不過在過去的幾十年里,但凡大規模的游獵,其目標永遠都是兩條腿的直立行走的獵物,少有瞄准山林中鳥獸。

這一日的射獵參與者人數眾多,有紅袍錦衣的漢家軍士、也有金環辮發的蕃人,但他們都只是圍觀者,張弓的則只有一位。

個矮體壯,滿面虯髯,一對持弓的手腕如同鐵鑄,輕快的扯動著弓力過百斤的長弓,呼吸之間便是數支飛出,卻是毫不費力的模樣。

離弦的長箭在虛空中如同珠鏈,瞄著同一個目標飛向前方。令人瞠目結舌的箭術,其箭矢的落處,卻只是一只不幸從洞中躥出來的灰色野兔。

能在山嶺間靈活奔行的獵物,於箭矢落下時並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一箭便被帶走了性命,但接下來的箭矢,依然穿透了灰色的皮毛。

弓弦聲連綿不停,每一箭的落下都能將灰兔帶飛出老遠,但下一箭卻總能精准的命中飛出去的目標。

這根本就不是狩獵,僅僅是弓手單純在發泄多余的精力而已。這兩天的游獵過程中,幾乎每一只不幸撞到箭簇前的野獸,都會在密如雨絲的飛矢下被射成一灘碎肉。

遠遠近近圍在他周圍的人們,一個個緊閉著嘴,看著弓手表演著自己冠絕全軍的連珠箭技。而張弓射箭的那人則是毫不在意,哼著流傳在軍中的粗俗的歌謠,一箭箭的射出去,完全沒有讓同伴們一起參與到射獵的活動中來的意思。

慕安明看看那只可憐的兔子,又看看比自己矮了有一個頭的弓手,心中滿是畏懼。

新任的環慶路都監,到任後只花了兩個月,就將慶州北端的橫山蕃部全數收服,甚至還干脆了當的滅掉了兩個據說是對慶州的號令陰奉陽違,與山北的黨項人暗通款曲,打算做個合格的牆頭草的部族。

天知道這位王都監是怎么知道那兩個部族心懷叵則,慕安明也不知道王都監是怎么看出來的。

說起來這幾十年橫山蕃部沒少跟黨項人一起殺進漢人的地界中。如今漢人勢大,橫山腳下的各家蕃部不得已投靠過去,然真心給他們做狗的還沒幾家——搶錢搶糧搶女人,只要跟著黨項人跑個腿冒點風險就能盡情享用,過去的好日子跟著漢人可過不上——說到居心叵測,又是哪一家能例外?或許是抓到哪個是哪個。

但不管是究竟怎樣從幾十家部族中挑出的這兩家,眼下結果很明顯,現在定邊城里的王都監只要出來轉一圈,沿途的各家部族都得出來小心侍候。也幸好王都監雖說是脾性暴躁,但不是貪婪苛刻之輩,老老實實聽話受教,偶爾在圍獵的活動上捧個場,就不用擔心自家的性命安危,也不用擔心受到盤剝。

慕安明知道,眼前的這位王都監,是個後台極硬的角色——也不僅僅是他,環慶、鄜延的蕃部,大多都知道此事——他的際遇已經可以說是一個傳奇。原本只是種老太尉親兵的兒子,是跟著如今種家第三代的伴當。後來犯了事逃到了隴西去,卻是撞了大運,不僅跟著開拓河湟的王相公搭上了關系,據說他還跟未來肯定能做宰相的小韓相公,甚至是以兄弟相稱。

兩年多前,他從熙河路衣錦還鄉,連舊時的主人都得好言好語的拉攏。聽說去年剛剛死了渾家,才過了幾天,種家就巴巴的將女兒嫁給了他。眼下才三十歲,就已經是一路都監,日後肯定是坐鎮關西的主帥之一,只要奉承好了,遲早都能攤上點好處。

慕安明看看左右,跟他一般心思的部族子弟為數不少,若能跟在後面撈個官身,有份讓人垂涎的俸祿,誰還會想著在窮山僻壤中的領著幾百上千的部眾,日夜與羊糞為伍。

一筒長箭射空,前後射出了上百箭的掌中長弓聽著拉開時的聲音也快到了極限,王舜臣也松開了手,將長弓丟給了身邊的親兵。

這邊箭矢一停,喝彩聲就如同爆炸一般的響了起來。歡呼叫好的聲音嚇走了附近山林中所有的野獸,也難怪只有一兩只倒霉的兔子或是雉雞,才成了王舜臣弓下的犧牲品。

沒有經過輪回轉世,就已經成了刺蝟的兔子,當然沒人去關心,只有連著張弓射箭,頭上冒汗的王都監才是眾人奉承的對象。一群人涌上來,端茶的端茶,遞水的遞水,打扇的打扇,還有人遞上了剛剛在清涼的溪水里泡過的手巾。

拿著手巾擦過滿頭的汗水,王舜臣抬頭望望北面近在眼前的山峰,王舜臣如今在慶州,已經做了一年的環慶路駐泊都監,鎮守在剛剛進築完工的定邊城,也算是習慣了現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