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遙觀方城青霞舉(八)(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10 字 2020-08-30

韓岡是獨子,倒也不用在乎什么。順豐行的七成股權,以及熙河路的庄園田產,眼下雖全都是在韓千六的名下,但控制權現在就在他的手中,日後所有權遲早也是他韓岡的。

家里的情況,幾名妻妾當然都知道。韓岡一直以來都不將眼下的家財放在眼里,她們也都覺得正常。

現在韓岡說他是要學著王旖治家的本事,哪個會信,王旖笑道:「阿彌陀佛,這奴家可當不起。官人財大氣粗,不像我們眼孔小,倒是精打細算著,為家里的哥兒姐兒日後著想,一文兩文都要攢著。」

周南拉著雲娘笑道:「家里的哥兒姐兒有福了。官人不但是個文曲星,還是個財神爺,荒地里都能變出錢來的。姐姐又是能治家的,日後家里的哥兒姐兒還不知多享福。」

素心、雲娘連著點頭,韓岡的臉色則是變得稍冷了一點。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留的錢多了是禍害。」韓岡說得干脆,「韓家的女兒嫁出去,都想著在婆家能過得好,有體面,這嫁妝就不能儉省。至於韓家的兒子,若男人不靠自己雙手養活妻兒,也沒面目見人。」

氣氛突然冷了下來,周南三人都有些愣了,玩笑話當什么真,話說得也不中聽。王旖不快的反駁道:「怎能這么說?不給兒孫個好安排,怎么開枝散葉,怎么承襲宗祧?」

韓岡一幅無所謂的態度,「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誰家供奉能過五代的?百年後再過百年,牌位就早就可以拿去當劈柴了。」

王旖皺眉,這話可不好聽。韓岡卻不在乎:「話說得雖然是早了點,但大哥、二哥都已經開蒙了,這道理先得讓他們明白。」

視線掃過幾名妻妾,「我這個做爹的留個好名聲,自能遺澤後人。但錢財留的多了,那就是禍害。說實話,我韓家門第淺薄,教養子弟的規矩,不早點立起來,日後麻煩只會更多。須知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

「怎么叫門第淺薄?」王旖一副不高興的樣子,「韓氏上起三代,唐末又有了一代文宗的韓吏部,這都淺薄,什么叫深厚?照奴家說,官人還是早點將族譜給定起來。」

王旖故意歪曲韓岡的本意,但維護韓家的心思,也是貨真價實的。不過韓岡倒是不在意:「編家譜也得有人信,隨便認祖宗也沒臉再沾個『孝』字。我韓家上溯個三五代,就得往三皇五帝夏商周去了,怎么編?!歐陽永叔【歐陽修】編修族譜,天下皆以其為范。可歐陽詢唐初人,至黃巢時,近三百年,才得五世;歐陽琮在唐末,至仁宗才一百四五年,乃為十六世。」韓岡說著,就嘿嘿冷笑了起來,「世人都是給他個臉面,沒人去認真計較,但有幾個會給我韓岡臉面?不再踩一腳就不錯了。要想福祚綿長,就得早些立下規矩。」

韓岡語氣沉沉的,回來後就莫名其妙的說出這番話來,素心、周南都不敢接口,也不知是兒子哪里犯了錯,可老三老四老五還在襁褓中,老大老二也不過才開蒙,哪里有犯錯的能耐?雲娘則是連連點頭,她的心思單純,只當韓岡說得十分有理。

王旖則是疑惑著,自家的兒子都還小,哪里會犯了錯事,觸了韓岡的心思:「平日里也不見說上一句兩句,袖手掌櫃做得比誰都自在,怎么突然間冒出這么多話……是出了什么事,還是聽到了什么消息?」

「沒什么事……」韓岡抬起眼,就是四對刨根尋底的眼神,笑了一聲,「就是相州案定案了。不過是州里判錯了一樁案子,卻讓好端端的一個新任相公栽了進去。我那個連襟,倒也沒別的能耐,就學會了兩個字……坑爹。」

挺新鮮的一個詞說出口,性子天真爛漫的雲娘就噗的一聲,用手捂住了嘴,露在外面的兩個眼睛彎彎的;放下心來的周南、素心扭過頭去笑;王旖也咬著下唇,一幅想笑又不當笑的樣子。

因為變法之故,她的姐姐在吳充家過得很是不愉快,舅姑那里都不討好,吳安持性子軟弱,讓妻子受了很多委屈,歸寧時每每向母親妹妹哭訴,因為此事,王旖可是對吳家上下都沒有什么好感。

「文六也是一樣,文相公也是吃了大虧。」韓岡這一次倒是幸災樂禍了,他跟文彥博從來都是互相看不順眼。

因為這樁不算大的案子,文彥博致仕了,吳充去了江南。兩個前宰相表示了謝罪之意後,天子自然也不能窮追猛打,御下寬仁。所以吳安持和文及甫並沒有定罪,罰俸而已,一開始錯判了案子的陳安民賄賂有司,因為天子想息事寧人,不過責降一官,編管遠州。

「官人擔心的是。奴家會好生教養大哥、二哥,不讓他們日後變得……」王旖抿了抿嘴,「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