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廟堂垂衣天宇泰(四)(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583 字 2020-08-30

「當真是這樣?」黃夫人反問,「如果沒有沈知州,方城山的軌道難道就修不起來?我怎么聽說主持工役的是被小韓學士征辟的李運使次子,主管發運的則是小韓學士門下出身的幕僚,就沒見沈存中出多少力氣。」

黃庸張了張口,卻沒話可說。

見黃庸一時回答不了,黃夫人將得意小心的藏起,鄭重的規勸道:「老爺你想想,韓岡和沈括這么親近的關系,為何他卻沒有將李神醫放在唐州,而是放在襄州?這一個,當是沈知州的聲名有瑕,另一個就是怕方子在報功之前被人偷了去,所以要放在身邊近處才能放心得下。」

黃庸搖著頭:「說這么多,又有何用?難道還要為夫求上門不成?」

「求上門又如何,人情往來總是少不了的。何況知州的幫忙,韓岡總不便拒絕。」黃夫人好聲好氣的勸著:「老爺,這功勞不能讓給人。與其等之後天子下詔,還不如趁機早點與韓岡聯手,幫他在襄州之中將事情做好了開頭,也好附驥尾面見天子。」

黃庸板著臉,不肯松口。

他本來也有心跟韓岡結交一番。韓岡為了打通襄漢漕運,擴建襄州港口時,沒少請動黃庸。黃庸在其中盡心盡力,花了不少功夫——當然,這也是因為襄漢漕渠是通了天的緣故,否則黃庸就算不找理由將自己摘出去,也不至於那般殷勤。

韓岡派人在新港周圍清理灘塗,焚燒蘆葦盪,襄州州衙連句質問都沒有。鬧得外面笑話,說州衙里面不見知州,只見兩個通判。聽到這傳言之後,黃庸倒是跟韓岡冷淡了下來,對於一名望州知州來說,韓岡的大腿還不夠粗,抱上去沒好處的同時,還要承受同僚的攻擊。

監司官和親民官由於工作的緣故,不可能和睦相處。錢糧上的紛爭使轉運司跟地方軍州如同烏眼雞一般互相看不順眼,這樣的情況,以轉運司治所最為嚴重。

在襄州城中,自然也不會例外。兩邊的官員雖算不上針鋒相對,但也是涇渭分明,兩家的官吏甚至連日常去的酒館、青樓,都是不一樣的,盡量不碰面。

所以苦了州衙中一干低品的選人,他們的日常考績不僅要靠上官來評判,就是轉運司這里也有評判之權——這就是監司中的『監』字的由來,而且轉官需要的五份薦書中缺了路中監司的那一份,那就別做夢了。而京朝官的身份就不同了,被打壓換個地方做官就是了,就是被人污蔑,也有自辯的能力。

「韓岡在京西又留不長,指不定過幾天就去了陝西。種諤在鄜延路求著要打西夏,正愁一個幫他們守後路的,韓岡正好跟種家有份交情在。」黃庸雖說已經離開了東京很多年,但故舊在京中人數不少,耳目也靈便,「反正朝堂上沒他的立足之地。就算將種痘法獻上去,皇帝還能賞他一個宰執來做?他才二十七!」

「甘羅還不是十二歲拜相。韓岡若是成親得早,兒子都能跟甘羅一個年紀。」

「甘羅十二歲做太宰,那是形勢迫人。眼下的朝堂中,排著隊眼巴巴的等著被天子抬舉進兩府的不知凡幾。天子手邊又不缺人,哪里能讓韓岡占上一腳。幾十年後,兩府之中就還有別人站的位置嗎?」

「老爺。現在說的不是小韓學士的前程,而是老爺你的前程和黃家的將來。」黃夫人柔聲勸道:「種痘法只要有效,肯定要推廣於世。天下人都要為此感恩戴德,只要能在其中沾一點光,那就是天大的福德,海深的善慶,遺澤子孫後世。老爺你就不說了,謹哥、諭哥他們兄弟憑著這份情面,任憑到哪個地方,下面士紳還不得恭恭敬敬?」

黃庸還在沉吟著,自家夫人的話,的確讓他動心,但能不能從韓岡手上分到一份,這可是個大問題。平白無故的,韓岡憑什么將這潑天的功勞分出一份?上門去自討沒趣,這又何必?

見丈夫還是猶豫不定,黃夫人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二叔不是就在府中嗎?難得他來訪,眼下這件事,是事關黃家舉族興衰的大事,你不信我這婦道人家,去問問二叔的意見如何?」

黃庸的堂兄弟正好游學至襄州,眼下就在府里住著,過兩天就要上京,參加明年的禮部試。

「去問勉仲?」黃庸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的這位叔伯兄弟才學盡有,見識眼光都不差,也就是偏偏在科場中缺些運氣。十四歲就在福建鄉里通過了解試——要知道在福建考中貢生,比貢生中進士的幾率都小——可他的這位堂弟二十年來,一次次舉試都能拔貢入京,就是與皇榜無緣。否則多上一名進士,在延平鄉里,他黃家也能更安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