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廟堂紛紛策平戎(一)(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69 字 2020-08-30

將做皇帝的兒子囚禁,自己出來掌權的過去只有一個武則天。東京城中的君臣,誰能想到梁氏敢這么做?再怎么說秉常都是梁氏唯一的兒子。

這半年來,除了景詢之外,並沒有聽說其他屬於梁氏一方的重臣被殺,韓岡一直認為西夏國的局勢不至於有大變動。至於禹臧花麻說興慶府中內亂的信,基本上半年一封,早就沒人信了。

要說耶律洪基駕崩,遼國即將陷入內亂,這件事宋人能看出來,黨項人當然也能看出來。讓嫁過來的遼國公主也從飛船上掉下來,也不足為奇。但對梁氏直接囚禁秉常,韓岡還是很難理解。不怕國中也發生內亂,乃至各大部族人心離散。難道還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只是不論西夏的情況變得怎么樣,韓岡都堅持他的觀點,「陛下,糧草是變不出來的,萬一西夏堅壁清野,毀棄沿途存糧,引誘官軍深入至靈州城下。屆時只要一支偏師騷擾糧道,官軍的攻勢便難以為繼。總不能把勝利的希望全然放在西夏內亂上?」

趙頊很意外韓岡的堅持,皺著眉頭,心中很是不快。韓岡是朝中屈指可數的擅長軍事的文臣,領軍經驗也不缺,他的支持對討伐西夏的滅國之戰能起到很大的推動作用。而他的反對,則就會被反對開戰一派拿出來當做證據。

呂公著就是個好例子,他的觀點與韓岡相同:「秉常一年送馬、駝三萬與遼國,國中民怨已深。梁氏政變,許是有恃無恐,不能認定其國中必有內亂。」

元絳反駁道:「沒有了遼國為依仗,西夏國中人心定難安穩,如何會無內亂?」

呂公著回道:「敵國人心豈可恃?兄弟鬩於牆而外御其辱,官軍攻入西夏境內,雙方未必不會同仇敵愾!」

元絳冷笑道:「西賊貪於財貨,朝廷以爵祿誘之,如何同仇敵愾?」

兩邊的爭論,讓趙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這時,薛向站了出來。

「陛下。古語有雲,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態度一直曖昧不明的新任樞密副使也終於開口,「如此良機不把握,日後還會有這么好的機會嗎?七百里瀚海的糧道的確不易輸送,但維持到打下靈州,還是能夠做到的……」

王珪隨即接過話頭:「靈州一下,試問興慶府又如何保全?」

韓岡眼神瞥了薛向一下,不知他是不是跟王珪做了利益交換,今天終於表明了態度。薛向在糧秣轉運之事上也是權威,他的支持,不啻是對韓岡說辭的反擊。

一番爭論,到最後也沒有得出結果,只能各自散去。但從趙頊的態度上看,韓岡知道自己失敗是必然的。

韓岡並不是很在意最後的結果。他被擋在兩府之外,就是因為年輕,行事激進,不適合居於兩府。現在他需要表現出自己的穩重,而不是算無遺策。

但話說回來,不宜冒險進攻興靈,也是他對戰略局勢的判斷,並不因為自己的需要而改變。

……………………

呂惠卿回到家中的時候,呂升卿已經先回來了。

呂升卿今日回京,要留在家中過了年後再去繼續他的工作。他今天下午在開封府述職時,也聽說了遼主的死因。

聽了兄長說了一遍今天崇政殿中的議論,呂升卿驚訝道,「想不到韓岡現在竟然還在反對直取興靈。該不會是因為無法領兵,所以反對吧?」

「韓岡現在哪里還會想要功勞,往外推都來不及。」對弟弟的猜測,呂惠卿冷哼了一聲,「若不是他的年紀,早就在兩府中坐著了,何至於會去群牧司?」

「那他為什么還反對?眼下的局勢千載難逢,一旦遼夏兩國局勢穩定下來,就再也沒有這么好的機會了。」

「韓岡前面都已經說了不能直攻興靈,他怎么方便改弦更張?這不就顯得他思慮不周嗎?」呂惠卿眉頭皺了一下:「而且,應該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韓岡當真覺得直攻興靈太過冒險了。」

「韓岡發明的飛船,使得遼主送了性命,還讓遼國陷入內亂。總覺得巧合過了頭。」呂升卿很是疑惑,今天午後聽說了此事後,開封府衙中里面就沒人辦公了,全是在議論此事,「會不會真的是他的謀算?」

「韓岡要是真有這個本事,之前就會贊成攻打興靈了。糧秣之事,不比謀算遼主更簡單?」呂惠卿和韓岡抬頭不見低頭見,熟悉得很,韓岡的才智謀略皆是上上之選,這一點的確不假,可要說他能做到謀算驚鬼神的地步,呂惠卿哪里會相信。但他又沉吟起來,「……不過免不了天子會這么想,所以韓岡堅持不能直攻興靈,當有這份心思在。前後如一,才能顯得心中坦盪,以便化解天子暗地里的猜疑。」

自家兄長的判斷,呂升卿從來不會懷疑,點頭道:「想來應該就是這樣。」又是一笑,「只是世人多愚,現如今,韓岡的名聲恐怕又要更上一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