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時移機轉關百慮(五)(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589 字 2020-08-30

呂大臨說得有些ji動,呂大鈞暗暗的搖了搖頭。

呂大臨的確是受了許多委屈,但那篇行狀寫得更是有問題。『盡棄其學而學焉』,不論是真是偽,所謂『為尊者諱、為長者諱』,忘了這八個字,又怎么讓人看得不怒?

韓岡又是對張載敬重無比的弟子,尊師重道天下知名,看到自家兄弟如此辱沒先師,沒直接拔劍斬過去,已經是好脾xing了。

但這些話也不好說,呂大鈞輕嘆一聲,而後問道:「與叔你可知道韓岡現在是什么職位?」

呂大臨眼神轉冷,聲音也平靜下來:「至少還不是宰執。」

「是右諫議大夫、同群牧使!」呂大鈞著重強調道,「比大哥都髙,愚兄更比不了。」

「縱使做到宰相,我不懼他一分半點。」呂大臨聲音更冷。

「愚兄不是這個意思。」呂大鈞無奈的搖搖頭,自家的兄弟對韓岡成見已深,要改變果然不容易,「熙寧三年,他幫王韶穩定了鞏州,陣斬來襲的吐蕃主帥;熙寧四年,他在鄜延路保住了羅兀城的數萬大軍;也是同年,他親入咸陽城,說降了廣銳叛軍;熙寧五年,河湟開邊,他的功勞僅在王韶、高遵裕之下,甚至在王、高兩位主帥追擊敵寇生死不明的時候,連擋兩道聖旨,保住戰果不失,沒有落到羅兀城之敗的境地;熙寧六年,他中進士就不說了;七年,天下大旱,韓岡在白馬縣安置河北近百萬流民,無一凍餒而死,在河北民間,他的名聲好得如同萬家生佛一般,當初洛陽就有被調來築堤的河北流民,求著要韓岡去提舉工役!」

呂大鈞說到這里,又看了弟弟一眼,見他板著臉在聽,繼續道:「換作是其他人,有他這幾年的功績,進兩府已經是足夠了。可韓岡呢,連shi制都沒坐上。接下來他在軍器監任上,成就非凡。飛船就不說了,光是板甲,就讓朝廷只用了不到七百萬貫的花費,便給六十萬禁軍都配上了鐵甲。同樣的花銷,在過去,能有十萬套鐵甲就不錯了!而且還遠遠不如板甲的堅實耐用。此外,在冶煉鍛造上的用心,又讓鐵器大行於世。可謂是為官一任,遺德深遠1」

呂大臨緊綳著臉,目光毫不偏移的投射在呂大鈞的臉上,看不出他內心有什么變化。

「緊接著,就是南征之役。」呂大鈞嗓音又轉向低沉,「滅亡交趾這千乘之國,代價卻微小得連西北一場敗仗都比不上。當年儂智高為交趾所迫,又為國朝所不容,故而起兵反亂,狄青領軍將之剿滅,便做上了樞密使。章惇做了樞密副使,韓岡功業不下於他,領軍救邕州是他的功勞,大敗李常傑也是他的功勞,策動諸部齊攻交趾同樣是他的功勞,而令南下西軍不然疾疫依然還是他的功勞,此四事,奠定了交州大捷的基礎,但韓岡最後只得到了一個龍圖閣學士,甚至不得不出外任官。」

見呂大臨依然沒有什么的反應,呂大鈞嘆了口氣,「之後韓岡在京西的功業就不用愚兄再多說了,無論是襄漢漕運,還是軌道的運用,都對中國有著難以估量的作用,日後天下都要受其功,這也是足以晉身兩府的資本。可韓岡卻被投閑置散了。」

「這是他年齡資歷不夠,非是朝廷賞罰不公。」呂大臨終於開口。

「你也知道韓岡是年資不夠,而不是能力功績不足。」呂大鈞笑了一笑,問道,「那你可知道,韓岡如今年齒幾何?」

呂大臨再次靜默下來,看著兄長,等著他的後文。

「二十八歲。」呂大鈞心中又嘆一口氣,繼續說道:「依韓忠獻【韓琦】的先例,韓岡也就只要再等七八年的時間,什么都不用做,便能晉身兩府。就是運氣、時機都差點,再有十一二年,到他四十歲的時候怎么都該進去了。可韓岡卻偏偏多做了一手,將種痘法公諸於世,不免讓人有畫蛇添足、節外生枝之感。換作是與叔你,會像他一樣做嗎?」

呂大臨頭昂了起來,毫無猶豫的應聲道:「那是當然的,即有此等良法,公諸天下乃是義不容辭,小弟絕不會敝帚自珍!」

「說得好!」呂大鈞點頭贊許,他看得出來他的兄弟是言出由衷,「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在仁在義,都不能將種痘法敝帚自珍。」只是他頓了一下後,就又一笑,「所以韓玉昆將之公諸於眾。但他不僅僅是公諸於眾,而是將牛痘、人痘的事說得那么細,讓人知道他早在十年前就得到了人痘的方子。韓岡將人痘之術瞞了整十年,其間天下無數幼子夭折於痘瘡之疾,甚至天子也不例外,由此不免結怨於天子和世人。愚兄再問一句,換作是與叔你,會不會在得知人痘之事後,就此公諸於眾?」

呂大臨面現掙扎之sè,臉sè一息數變,最後吃力的搖頭,「不會……只看人痘,已經近於巫蠱之術,絕不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