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驚雲紛紛掠短篷(九)(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76 字 2020-08-30

他趙頊可是將大宋天下都押上去了。

如果變法失敗了,王安石不過丟官去職而已,連商鞅那般的性命之憂都沒有。可是對於趙頊來說,國事一蹶不振,自己的聲望落入谷底,甚至有帝位不保的風險——為了推行新法,宗室都被他得罪干凈了。

變法帶來的好處,是趙頊所掛在心上的成就。所以王安石盡管已經去職,但新法依然還在穩定的運行,無他,只是因為變法是趙頊的心意。

真宗、仁宗的時候,一聽到邊關急報,沒人會認為是好消息。不是遼人要趁火打劫,就是黨項人又破關殺進國中劫掠。在那些年中,邊疆一旦有軍情,東京城中總會一夕三驚,各種各樣的謠言總會傳得遍地都是。

可如今呢,一夕三驚的是黨項人!是契丹人!

大宋官軍已經有實力徹底百年之患了。

在這個時候,竟然還有人敢說新法的不是,而且還傳播得極廣,煽動士民之心,這是趙頊完全不能容忍的。

得到了天子的全力支持,欣喜的李定起身退了出去。

趙頊端坐在御案之後,臉上的神色如同極北的冰山,與外面溫暖宜人的春光截然不同。

他不會輕饒了蘇軾。他不會再讓反對和爭論干擾朝堂。

結束了對西夏的戰爭,接下來就該准備對遼人作戰,以圖收復幽燕雲中。但契丹不是西夏可比,即便會有內亂,但也照樣不可輕辱。

對西夏,只要動用陝西和河東的軍隊,再添上幾萬京營禁軍,就已經是綽綽有余。可攻打遼國,則是舉國之戰,要動員全國上下的所有力量。而在舉國之戰的時候,必須國中內部要安定,不能前面正打著仗,後面卻突然翻了天。

為了達成自己畢生的心願,趙頊不介意先拿人開刀。

……………………

韓岡出了崇政殿,便與與李定擦肩而過。

在拱手揖讓中,韓岡敏銳的發現御史中丞眉間如有春風拂面。而韓岡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是陰沉著一張臉。

好了,這一下身上的責任全都卸掉了,順帶還跟種家緩和了關系。

韓岡竭力不讓自己心頭上的輕松情緒在舉止和言辭間泄露出來,但腳步還是比正常時要輕快上少許。

不過對於這一次的戰事,韓岡則是越發的悲觀起來。

十根手指伸出來都是各分長短,此番出陣的六路,也是各路有各路的情況。出兵多有出兵多的麻煩,數以十萬計的大軍,有品級的武官都數百近千,什么樣的人都有。

有人智,有人愚;有人激進、有人穩重;有人愛用奇兵,有人則喜歡臨堂堂之陣。不同的性格帶出來不同的軍隊。要整合他們,並不是粗暴的截長補短,將出頭的椽子打壓下去就能成功的。

天子和朝臣對戰爭充滿幻想,以為西夏就是個破房子,一腳就能踢倒。換個時代,多半就回叫囂著三個月內滅亡西夏,投鞭斷流的什么的了。

韓岡只希望最後的結果不會落到最壞的場面,三十年養精蓄銳的結果不要一朝斷送就好了。

幸好王中正應該清楚這一點,也不會蠢到將所有希望都押在靈州上,河西走廊的涼州肯定不會放過。與其跟高遵裕、種諤他們的搶大餅,還不如先將自己碗里面的肉送進肚子里去。

一旦官軍控制了河西,收復了銀夏,即便這一次沒能成功的奪占興靈,西夏國的結局也不過再拖上三五年而已。

韓岡現在另外還是有些擔心遼人。

都說遼國這一次必然內亂,卻讓大宋君臣的期盼許久的喜訊卻始終沒有消息,現在只是從回歸的正旦使身上知道,遼國新任天子在太師兼太傅的陪同下,一如往年的前往鴨子河的春捺缽,主持延續了百年的頭魚宴。

耶律乙辛的決斷讓人心生敬意。不是每一個權臣都敢帶著皇帝在國中四處巡游,但耶律乙辛卻

如果遼國沒有發生內亂的話,那么耶律乙辛必然不會坐視宋軍滅亡西夏,肯定會出兵。或許會遣兵援助西夏,或者是干脆出兵河北,以圖圍魏救趙。

幸好郭逵去了河北。

有郭逵坐鎮,韓岡也能放下心來,倒是可以將河北之事放在一邊。

不過話說回來,這都是最壞的情況下才會發生的事。在韓岡看來,耶律乙辛能將自己的位置穩定住已經很了不起了,想要援助西夏,恐怕只能是口才和道義上的幫助而已。

不至於會到那種地步。

韓岡搖搖頭,將無謂的擔憂拋諸腦後,但不知為何,他的腳步確有幾分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