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蒼原軍鋒薄戰壘(三)(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590 字 2020-08-30

「誰讓在熙河路行之有效?」章楶從賬本中抬起頭,看著呂大鈞從小吏手上接過濕手巾擦著臉,苦笑道「河湟之役經過了這么些年,兵站制度已經在陝西各路推廣開了,但並不是有了兵站就能順順當當的運送糧秣。空學了皮毛,沒學到本質,就是現在的情況。」

「要是韓玉昆當年也是為十萬大軍運送糧秣,成就不了那么大的名聲。」呂大鈞搖搖頭,接過一碗冷茶,幾口喝了下去。

十萬人馬和三數萬人有著本質的區別,加上地理和路程,韓岡來了也一樣沒轍。這並非人力能挽回的局面。

將茶碗丟給小吏,終於感覺舒坦了一些的呂大鈞坐了下來,「而且韓玉昆會在河湟開邊時推行兵站制度,那是因為熙河路本來就沒幾戶漢人,缺乏足夠的民夫,是不得已而為之。鄜延路根本就不需要這么做。」

「倒也不一定。」章楶瞥了呂大鈞一眼。聽說學派上的紛爭,呂家跟韓岡關系不睦,現在看來似乎不是謠言,「若這一次當真是韓岡代替李資深來主持糧秣轉運,以他的手段,至少要比現在強。沒看到昨天樞密院發來的札子嗎?他可是好手段,同州沙苑監的種馬全都調來了,堵得李資深什么話都說不了。」

呂大鈞沉默了片刻,嘆了一聲後又搖了搖頭。昨天的院札中還明說了,不論牲畜、人力的缺口有多少,都會超額補齊,只要求將盡快將糧草運到種諤手中,不得延誤。這么一來,李稷怎么將罪名往樞密院和群牧司上推。

章楶冷笑道:「天子還給李運使下詔了,可『斬知州以下乏軍興者』。想想吧,只要是有礙軍糧轉運,知州以下,一律可先斬後奏。這樣的建議,多半也是韓岡向天子提議的,否則時間不會趕在一起。殺人不見血啊,看看李資深還有什么借口?」

李稷上書說用來運糧的牲畜病死太多,這等為自己找退路的手段,呂大鈞、章楶這一干下屬都看在眼里——說句難聽話,他們暗地里都是支持的,李稷能藉此脫身,他們一樣能。

可京城那邊的應對卻極為狠厲。牲畜要多少給多少,人手缺多少補多少,加上天子賜了先斬後奏的詔令,將李稷找的借口全都給堵上了。如果李稷不能給前方的種諤和李憲補足糧秣,罪名將全都落在他身上。而呂大鈞和章楶,作為轉運司中成員,連帶責任一樣少不了。

呂大鈞有些灰心喪氣,嘆道:「依愚見,不如調回一些兵力,來守住糧道。這樣往前運的糧草也能少點,糧道也更安全。反正不堪使用的軍隊,留在種子正手上的實在太多了。而且民夫逃散得太多,至少要補上一點。」

「在李運使眼里,這是讓種諤日後可以推卸責任,怎么讓他答應?」章楶搖搖頭,「就是他答應了,軍中的將校又有幾個甘願回師,為他人作嫁衣裳?」

「只恐民夫不勝其苦……李資深已經命張亞之督管道上轉運。張亞之行事一向酷毒,不知他這一回要殺上多少人。」

「說得也是。」章楶嘆了一聲,「延州連婦人都征發起來運糧了,至今仍有一成多的田地還沒來得及收割,就是收割了,也有許多沒有脫粒晾曬,明年還要不要吃飯?」

這些年,章楶他都在陝西的倉司、漕司中打轉,對其中的情弊,他了解得很深。這一次的確不妙了。

章楶擔任轉運判官的這段時間以來,眼里看的,耳中聽的,都覺得李稷都快要瘋了。眼下派親信督管糧道,更是瘋得徹底。光是殺人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不是殺得多了,殺得人心寒了,就能將糧草運送上去,這要靠手段和能力,決不是一殺了之。

而且朝廷似乎也是瘋了,趕在五月開鐮前出兵。眼下不僅僅是鄜延路都沒有來得及將所有的糧食全都收割下來,其他幾路的情況都差不都。今年的糧食還能靠常平倉補充。可眼下就算將西夏打下來了,明年年初的糧食缺口又該怎么辦?

「兵足食不足,這一仗打下來,無論勝敗,關中都是元氣大傷。」呂大鈞嘆道。藍田呂氏偌大的家業盡在關中。眼下的這一仗,呂家的損失很大,今年別指望有什么收成了。到了下半年,一旦不能及時翻耕土地,種下明年的口糧,就得動用家里的庫房了。

「郭逵和韓岡都是反對急進興靈,主張緩進。如果這一次僅僅是攻取銀夏,河東、鄜延、環慶三路加起來十萬兵馬就足夠了。根本不用我等坐在這里長吁短嘆。」章楶嘆道:「可惜天子不聽人言,只聽著王相公的攛掇,否則何至於此?……聽說沒有,遼國根本就沒內亂,數十萬大軍已經壓倒了鴛鴦濼。一個不好,就是萬軍齊發,到時候,別說攻下興慶府,就是開封府都麻煩了。如今的這位王相公,可不能指望他做寇萊公。」

雖然是章惇的族弟,且又是福建人,但呂大鈞覺得跟他倒是挺合得來,「還是指望涇原路和環慶路吧。高遵裕和苗授應該都到了靈州。一旦他們將靈州打下來,這一仗也算是贏了。」

「報!!!!!!……」一個拖長了聲調的小校跑了進來,在呂大鈞和章楶面前撲通跪倒,「副使、運判容稟。北方急報,涇原、環慶兩路兵馬已於壬辰進抵靈州城下,即將揮兵攻打靈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