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拄劍握槊意未銷(九)(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97 字 2020-08-30

第九章 拄劍握槊意未銷(九)

【晚上還是有事,不過今天還是趕出來了。明天上午照常更新。】

如同五雷轟頂。

蘇軾看著眼前排得整整齊齊的魚鮓,手腳冰冷,腦中一片空白,呆愣愣的半天都沒用動彈。

「蘇直史,還是快吃吧,冷了就不好了。」提著食盒進來的小吏,溫聲勸著蘇軾。

監管台獄的吏員對任何一位進士出身的官員都是彬彬有禮。盡管現在成了階下囚,但一兩年後就翻身的例子不勝枚舉,誰會給自己日後找麻煩。

但蘇軾完全沒聽到小吏到底在說什么,腦中嗡嗡的直叫。

人犯在台獄中的飲食,一向由家人負責。在入獄前蘇軾跟兒子蘇邁約定好,平常送飯送菜,只送菜蔬和豬羊家禽,但當朝廷定罪,且是死罪的話,就改送魚。雖然改變不了什么,但至少能有個心理准備。

雖然一直都有不好的預感,下獄後就被問五代以來可有誓書鐵劵——死囚才會問五代,他罪只問三代——但事到臨頭,蘇軾卻發現自己並沒有自以為的從容。

哪里還有心去吃飯,蘇軾搖搖晃晃的來到獄中一角的小桌旁,桌上筆墨紙硯俱全,這是為了讓他寫自供狀的。

蘇軾終究不甘心就此而死,磨開了墨,提筆便是一首七律,給弟弟蘇轍的絕命詩。但蘇軾知道,他的詩作肯定會被獻上去給天子,只要有個幾日的耽擱,說不定還能來得及打動天子收回成命。

『聖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滿先償債,十口無歸更累人。是處青山可藏骨,他年夜雨獨傷神。與君今世為兄弟,更結來生未了因。』

心情激盪下,一首轉眼寫成。小吏也識字,看了蘇軾的新詩之後,臉色就是一變,回頭看看食盒,卻又看不出來其中到底蘊含了什么樣的信息。

而蘇軾緊接著就又是一首,『柏台霜氣夜凄凄,風動琅璫月向低……』

「蘇直史,宮中的天使來了!」

從門外一聲叫喊,讓蘇軾的手為之一顫,一滴墨汁從筆尖滴落,濃濃的墨團轉眼就在紙面上殷開。

聖旨來得好快!

蘇軾慘然一笑,本以為還有幾天的時間,想不到竟然這般心急。他放下筆,顫巍巍的站起身,瞥了角落處一眼,那里藏著他慣服的青金丹,如果一次吃得多的話,就是登仙之葯。

到了獄中後就藏了起來,本想著實在受不了了,就一了百了,可終究沒下定決心。想不到還是要用到了。

回過頭來時,前來傳詔的內侍已經到了牢房門前。

藍元震曾經見過蘇軾,那時候的蘇軾文采風流,氣韻冠絕當代,但如今成了獄中一住數月的階下囚,已經是骨瘦伶仃,須發皆亂。

暗嘆一聲,藍元震就在門口展開聖旨,「蘇軾接旨。」

蘇軾跪了下來,顫聲道:「臣……臣恭聆聖諭。」

李定沒有來,舒亶也沒有來。這些日子日審夜審,兩人總會到場一個,想不到賜死的時候,他們兩個都沒來看自己的笑話。

妻兒老小現在不知是還在湖州,還是已經先到了自己當初在常州買的田宅中安居。兄弟、兒子都是受了自己的牽累,現在也不知怎么樣了。是不是還在為自己而奔走。

文才害人,悔不該作詩。

蘇軾心中自悲自苦,也不知藍元震到底在念個什么。

等到藍元震將一封詔書念完,身後小吏推著他讓他領旨謝恩,蘇軾才有了點反應,淚如雨下的跪伏著:「罪臣蘇軾自知訕謗朝政、罪孽深重,死且不恨。可天使是否能寬容半日,讓罪臣見一見家人。」

藍元震愣住了:「不知蘇水部此話何意?」

「蘇水部,是監江州酒稅,不是……別的。」小吏在身後提醒。

蘇軾呆滯的沒有反應,藍元震搖了搖頭,明白了蘇軾到底是為什么沒有聽清楚,根本看到自己出現後給嚇糊塗了。

「蘇軾,如今乃是天子聖恩,可本官監江州酒稅,還不快叩謝天恩。」藍元震將聖旨中的核心內容重又向蘇軾說了一遍。

本官水部員外郎的品階不變,直史館的貼職被剝奪,然後去江州監酒稅,僅此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處罰。一些監察御史,如果彈劾重臣失敗,往往也就是這樣的懲處,本官不變,變得僅僅是差遣,過兩年就能爬回來的。

心情大起大落,蘇軾茫茫然的向著前來宣詔藍元震叩謝天恩浩盪。

「蘇水部,回去後好生洗個澡,去一去晦氣,過兩日可就要南行了。」藍元震很和氣的叮囑了蘇軾一句,然後快步離開了牢獄,回宮繳旨。

幾乎是被民間的輿論所迫,不得不放了蘇軾一馬,天子如今的心情,可不是很好。

可不要被遷怒了。藍元震心中有幾分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