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卻慚橫刀問戎昭(十)(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48 字 2020-08-30

自家的嫡親弟弟剛剛用了興奮的語調,詳詳細細的描述了正在雁門寨的新任經略是怎么折辱遼人的使節。秦琬正在沉思中,便聽到父親的訊問。他抬眼道:「韓經略剛勇無畏,不懼北虜的威脅,也難怪二哥兒會在一見之下,便心服口服。」

秦懷信抿了抿嘴:「為父是問你怎么看你二弟說的那番話。」

秦琬笑道:「孩兒跟二哥兒一樣,有這么一個經略使,乃是河東之福。」

不過見一次韓岡,就讓次子那般興奮,讓長子如此推崇,這讓秦懷信始料未及。但仔細想想,如果換做自己十幾二十歲的時候,多半也會對這樣性格強硬、毫不畏懼遼人的主帥頂禮膜拜。

其實韓岡的態度在比次子早一步返回的遼國使節臉上就能看出端倪,掛著寒霜匆匆離開,怎么也不會是占到便宜的表情。所以,在次子述說了來龍去脈之後,說驚訝,也只有一點點而已。

秦懷信在河東路軍中打了一輩子的滾,祖上上溯三代,甚至還跟著楊業楊無敵一起殺進朔州過。在他的記憶里,近幾十年,可沒有一個對外如此強硬的經略使了。

不過新來的韓經略會對遼人這樣針鋒相對,毫不退讓,當還是太過年輕的緣故。還不到三十!過去,哪一個不是四十五十往上去的?但這位新任的河東經略使識見和能力,秦懷信不會去懷疑,他的成就已經讓多少人都暗嘆自家的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了。

秦懷信嘆了一口氣:「要是當時來主持劃界談判的是這位小韓經略就好了。」

秦琬撇了一下嘴:「割讓代北地,呂直閣【呂大防】和韓玉汝【韓縝】龍圖都是反對的。即便是後來的沈學士【沈括】,也是在政事堂的架閣庫里查到了多少遼國國書,證明是大黃平、薩爾台、天池子都是屬於大宋,主張言辭拒絕。可惜京中……」

秦懷信臉色一變,當即厲聲喝道:「這話不許在外面說!」

秦琬低頭回話:「孩兒明白。」

這話當然不能在外面說,逼著韓縝、呂大防割地的可是當今天子,寫信威脅一直在談判中設置障礙的韓縝的也是當今天子。如果皇帝咬緊牙關,對遼人的訛詐不加理會,大宋的疆界如何會向南收縮十幾里,一直推到西陘寨外?

一切的責任,應該由天子來負。不過秦懷信不敢這么想,只敢憤怒於當時朝中大臣不能阻止天子的胡作非為。天子是沒有錯的,有錯的一定是奸臣,是那些恐嚇天子,甚至說宋遼大小八十一戰,其間只有一勝的奸臣。

看了一眼似乎還有些不以為然的兒子,秦懷信心中暗嘆一口氣。

自己的長子,雖然沒有以一當百的武勇,但眼光見識都可以用出色來評價,領軍上陣也不輸人。放在河東軍中,秦懷信確信他能輕易側身擠進年輕一輩第一流人物之列,也就比將種折可適差了一籌。

就是有些傲氣,這些棱角是年輕人所特有的,卻也是必須打磨掉的。就像新任的河東路經略使一樣,還沒有來得及在官場上被沖刷得如河底的石子一般圓滑,可那身棱角遲早會逐漸消失。

但兒子的看法並沒有錯。責任不該由呂大防、韓縝等一眾參與談判的官員承擔,他們只是聽命行事而已。

當初朝廷劃界割地,對於天子和朝堂諸公來說,不過是爭一爭嘴皮子,丟不丟臉面的問題。但被劃出去的土地上,可是生活著成千上萬的百姓。

主戶一千五百戶,客戶倍之,男女老少不啻慮數萬,全都被迫放棄了家園和土地,遷移回內地。光是為了安置他們,代州知州以下,各縣、各寨,都是傷透了腦筋。失地的百姓到如今都沒有完全安定下來,時不時的還有一場械斗,發生在他們和安置村庄的土著之間。

秦懷信在西陘寨任寨主前前後後已經有十年了。中間只在熙寧八年因為反對割地,又故意拖延在談判地點設置帳幕的任務,而被轉了差遣。但一年後就又被調了回來,因為需要他安撫被撤回的百姓。秦懷信在代北諸寨中,名望甚高,也只有他才能安撫得下流離失所的代北百姓。

相對來說,韓岡這樣的經略使,還真對了他的口味。

但這樣意氣用事,也很難說會有什么樣的結果。

從情理上說,遼人的確不會貿然攻打地勢險要的西陘寨,就算韓岡的言辭近乎於挑釁,對面的遼軍主帥蕭十三也不可能命令麾下的將士往據山而守的堅寨上硬碰。

可世間之事哪有全然依著情理來的?誰能拍著胸脯說遼人絕不會來攻?萬一發了瘋,硬撞上來,還能指著蕭十三的鼻子說這不合情理嗎?萬一他們分散開來,沿著各條小道去洗劫附近的村寨,除了大罵他們違反盟約,還能怎么做?上面能答應他出兵援救嗎?

也只不知道答應下來的兩個指揮援軍,什么時候能到。

秦懷信正煩心,一名軍官慌慌張張的沖到了門外,大聲叫道:「寨主!西陘東谷那里的遼狗有動靜了!看樣子是要來攻城了。」

『我就說吧。』秦懷信一聲暗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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