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弭患銷禍知何補(12)(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2038 字 2020-08-30

韓岡醒了過來,打了個哈欠。睜開眼簾時,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

嚴素心就睡在身邊,修長的身軀緊緊貼了過來,呼吸拂動著耳畔的發絲,輕輕細細,幾至微不可聞。

幾聲發悶的咳嗽從外間傳來,有兩名婢女和一個年紀略大的婆子在外面值夜。估摸著時間,應該還不到三更天,但也快了,睡個回籠覺是沒可能了。

昨夜韓岡特意早睡,就是為了今天的朔日朝會。朔望之時的朝會,也只比元日的大朝會低上一個等級而已。比常朝要嚴謹得多,規模更大,天子也不能像常朝時那般直接留個空座位給不厘實務的朝臣禮拜。有職司在身的朝官可以無視常朝,以免耽擱工作,但逢到朔日望日的朝會,只要不是抱病,沒有哪人能夠逃過,必須要早起。

韓岡手上有正式的差遣,而且多達三個。平常的朝會不用參加,但朔望朝參那是沒辦法逃的。

抬眼望著上方黑沉沉的帳簾,韓岡靜靜的躺著,等著到點後,外間的人會進來知會他起身。

時間過得很快,自那一日崇政殿中面聖廷對後,不過轉眼之間,就已經是十一月初一,建子之月的第一天了。再過幾日,便是南郊祭天的日子。

資善堂重開,皇子出閣入學,便是放在冬至大典之後,也就是十天後。

韓岡對此倒是有些擔心。從出生後就養在深宮里的趙佣,第一次在世人面前露面,而且是以大宋王朝未來的繼承人的身份露面,這個過程若是出了一點差錯,便會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

雖然說,趙佣絕不可能出現在南郊圜丘的祭天大典上——不論是他的年紀,還是他的身體,都不可能支撐得住那等漫長勞累的儀式,那可是要在齋戒數日之後,於高台上吹上半日的冬日寒風——但郊祀之後的宮宴,那是肯定要出場的。還不到五歲的皇六子,能不能在宮宴上有著過得去的表現而不出差錯,真的說不准。

一切都得等到冬至才能見分曉了。陰極陽生的日子,希望能有破開朝中陰霾的力量。韓岡知道,在很久以前,冬至所在的仲冬之月,亦曾做過一年之初、萬象更新的正月。

在周時,冬至所在的仲冬之月、建子之月,才是一年之首的正月。而朔日的這一天,便是一年的開始【農歷的十二個月對應十二地支。仲冬之月為子月,北斗斗柄指向正北,冬至在此月中,為如今通行的夏歷的十一月】。要是天下還是用的周歷,那么韓岡昨天晚上就該給兒女們發壓歲錢,而現在應該全家人都在守夜呢。

只是幾千年來,天下通行的歷法盡管萬變不離其宗,總是在黃帝、顓臾、夏、商、周、魯等古六歷中輪轉,但自漢武帝太初元年改顓臾歷為夏歷,以至於這一年有月亮有十五次陰晴圓缺之後,夏歷系統始終是歷法上的主流。

以孟冬亥月【夏歷的十月】為歲首的顓臾歷,仲冬子月【十一月】為正月的周歷、魯歷、黃帝歷,季冬丑月【十二月】為正月的殷歷,只能偶爾得見——王莽行殷歷十五年,魏明帝用殷歷三年,則天皇帝改周歷十一年,唐肅宗變夏為周更是只持續了半年——基本上早就被丟進了故紙堆,如今通行的歷法,源自夏歷,是以孟春的建寅之月為正月。

歷法,是最近幾日蘇頌和韓岡談論的比較多的話題。

由於從太宗開始就對私人研究天文采取比前朝更為嚴格的禁令,大宋的天文學水平下降得厲害,如今的歷法在節氣和日食月食上始終沒有算准過。《欽天歷》、《應天歷》、《乾元歷》、《儀天歷》、《崇天歷》、《明天歷》、《奉元歷》,不過一百多年的時間,為了彌補不斷出現的錯訛,歷法就改變了六七次之多。

前幾年沈括曾經接手過司天監,但他在這個幾乎已經成為幾個家族世代盤踞的衙門中,根本無法施展自己的才華。加之當時又是兼職,最後費盡了氣力才有了一個《奉元歷》,但這個《奉元歷》依然不算准。月食、日食和五星占候上,總是有些差錯。

可能是天子對這個情況有些厭煩了,前幾天,讓有這方面特長的蘇頌兼了主管天文歷法的司天監的差事。

變得更加忙碌的蘇頌,到了本草綱目的編修局中,也拉著韓岡討論歷學。弄得韓岡現在滿腦子的都是建子、建寅,月犯五緯,太白晝現什么的,變得一團漿糊。更別提元法、歲盈、月率、會日、弦策、望策、損益率等專有名詞,不回去翻書,根本就弄不懂。

不要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與專家交流,這是韓岡長久以來的堅持,也是最聰明的做法。不過韓岡的為人不喜逃避,反而喜歡以攻代守,所以他反過來拉著蘇頌談了一通恆星、行星和衛星的區別,以及日食、月食的成因,甚至還有萬有引力,好歹沒有露了底。

在過去,韓岡也不是沒有跟蘇頌討論過天文星象,也曾稍稍透露了一點自己的觀點,至少大地是球狀的理論早就跟蘇頌討論過了。只是系統化的描述,這還是第一次。

日、月和五大行星運行的規律,是天文歷法的基石。建築在日月運行的觀察上才得以編訂的歷法,正確的尋找出其中的規律,當然是重中之重。相對而言,那些名詞反倒是枝節了。

韓岡不知道蘇頌信了幾分,只是蘇頌在聽了他的話後,神情很是嚴肅,看模樣並沒有將他的觀點當成是胡言亂語。話畢竟是要看人說的,韓岡說出來的話,分量自然是不一樣。

不過天文星象上的事,並不是韓岡目前關注的重點。

王安石就要抵京了,以他的才智,不可能看不出發掘殷墟這個行動對氣學的意義。不論誰來主持,都是格物致知的體現。

雖說在發掘的過程中,占據了甲骨文的詮釋權,能稍稍彌補一下因為《字說》而造成的失分,但被韓岡推入被動的局面卻是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