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繚垣斜壓紫雲低(六)(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53 字 2020-08-30

從驛館中出來,已是滿天星斗。

迎面而來的料峭寒風,被驛館內的香燭煙氣熏得有點發昏的頭腦轉瞬間便為之一振。

『今天算是解脫了。』韓岡暗自慶幸。

趙頊在城南驛逗留到兩更天才起身回宮,他在正廳里與王安石說話,韓岡也不方便離開,只能在偏廳里候著。直到趙頊回宮,他才得以向已經很累的王安石和王旁告辭。

大大小小幾個孩子早就沉沉的睡了過去,一個個被抱上了車。三輛車子,從前到後緩緩啟動。車廂中無聲無息,只有包鐵的車輪碾壓著地面。

韓岡陪在王旖所在的主車旁,騎著馬向家中去。只隔了一重布簾,聽見車廂里面傳來了妻子的聲音,「爹爹精神還好。」

「嗯,精神是不錯。」

除了見老以外,王安石的精神狀態比起之前最後一次見到他時,要強出許多。喪子之痛,已經看不到多少。在宰相之位上積累下來的疲累,也已經全都在金陵的山水中消散無蹤。

「不知道娘怎么樣?孤身留在金陵那邊,實在讓人不放心。」

「如果岳父在相州定下來,應該就會接岳母過去……而且岳母的身子骨只會比岳父好,不會比岳父差。」

韓岡的岳母可是個脾氣極硬的人,又有潔癖,要不是逼著王安石時常換衣洗澡,以王安石的性格,個人衛生的情況只會更糟。

說起來韓岡的父母也是母親那邊更強勢,不過同樣很是和睦。對韓岡這個兒子也是關懷備至,一月一封的家書總是厚厚的如同一本書。韓岡發自心底里盼望他們能健康長壽。

回到家中,稍作收拾,就到了三更天,只能睡上一個時辰多一點的時間。

韓岡知道,天子親臨城南驛,必然會引發無數猜測,朝堂上的人心也會亂上一陣。事不關己的韓岡,倒是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會有什么樣的發展。

……………………

「王禹玉是怎么了?」前腳出了政事堂的大門,後腳蘇頌就忍不住問道。

郊祀大典就在兩天後,皇城中,在各個衙門里面進進出出的官員一下多了起來。出任大禮使、禮儀使、鹵簿使、儀仗使和橋道頓遞使這五個大典臨時差遣的幾位大臣更是忙得腳不沾地。

擔任大禮使的王珪在早朝之後,就接二連三的接見一應官員,再一次與他們確認各自在大典上的任務。

在禮儀性質的大典上,本已經成了虛銜的六部九寺的主官,卻是有著與官職相對應的任務。分別掌管太常寺和光祿寺的韓岡、蘇頌兩人,也免不了要往政事堂去走一遭。

見到王珪之後,蘇頌完全掩飾不住自己心中的驚訝。

眾人面前的當朝宰相的臉色很是難看,心情惡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氣色也不對勁。雙眼眼袋浮凸,泛著極明顯的青黑色,整個人老態畢露。

盡管王珪個人能力在國朝歷任宰相中被人說是從後往前數肯定能排前三,但他風姿儀態上的水准,在韓岡見過的重臣中,卻是只有馮京能相提並論。富弼、文彥博這等名相都比不上他,更不用說衣服臟了都不知道要換的王安石了。

至寶丹這個評價,不僅僅局限在他金玉滿堂的詩文上。十分注重儀表的王珪,每天總是光鮮得……如同一顆圓潤光滑的至寶丹。簡單地說,完全不像六十開外的樣子。

認識了這么些年,韓岡都沒見過王珪在儀容上有所疏忽,只有今天例外了。而看認識王珪更久的蘇頌的表情,估計也是沒見到過幾次這樣的王禹玉。

「多半是一夜沒睡的緣故吧。」韓岡以袖掩口,打了一個哈欠,說道一夜沒睡,其實他也是。

「是為了天子昨天去城南驛的事?」

「當然。」打過哈欠之後,韓岡卻感覺更困了。強行忍住濃濃的倦意,他說道:「天子給家岳如此恩遇,王禹玉怎么可能睡得著?」

天子做客臣子家,都是難得的恩遇。何況親自到驛站中做客?這是將王安石當諸葛亮來對待了。恩榮一時無兩,自然在外人眼中怎么看都像是要復相的樣子。

韓岡今天早上往太常寺衙門過來的時候,一路上遇到了十七八人在問昨夜城南驛中的內情。縱然對京城中流言傳播之速早已知曉,但今天的這個消息穿得這般快,還是讓韓岡吃了一驚。整件事才不過過去兩三個時辰而已,就已經有不少人聽到了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