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晚來蕭蕭雨兼風(下)(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64 字 2020-08-30

張璪進來了。

作為翰林學士在進殿前多半已經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備,但當他進殿時,看見太後、皇後、宰相、執政全都在列,身子還是猛地抖了一下。

盡管韓岡相信陳衍肯定已經對張璪解釋了許多,但太後身邊的內侍來傳話,而不是天子身邊的宋用臣、藍元震等人,想必這位翰林學士肯定會有許多聯想。

不過張璪畢竟還是為官多年的重臣,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先通過韻書親眼驗證過趙頊的神智,然後便在准備好的小桌案上開始起草詔文。

招司馬光入京。

七步成詩的能力對翰林學士來說是必備的技能。第一份詔書很快就打好了草稿,張璪提筆修改了幾句之後,謄抄了一遍交了上來——看看時間,最多也不過兩刻鍾。

王珪草草看了一遍草稿,又給趙頊念了一通。

通過眼皮的交流,韻書翻到了上聲二十哿,詔書的草稿便發還給了張璪,讓他在正式的隱紋花綾紙詔書上謄抄——天子說了『可』。

謄抄的時候,天子的印璽也已被找出來了。

當詔書寫好,王珪又親自檢查過,向皇後便把著趙頊的手,攥著天子印璽在詔書上蓋上了鮮紅的大印。蓋好印,宰相王珪落筆簽押。

一封召還司馬光的詔書便就此出台。

看著宋用臣接過詔書,用黃綾緊緊包扎好,韓岡咬緊了牙。這一封詔書,可就意味著舊黨在沉寂了十數年後,再一次回到了執掌朝政的舞台上。

政局猶如蹺蹺板,一頭翹起,一頭便會落下。

韓岡並不覺得落下的僅僅是新黨和新法。他的學派與新法勾連得太緊了。如今的成就,有多少是出自韓岡主導的氣學?拓邊河湟是王安石一力支持的,南征交趾領軍的是新黨中堅章惇,最後平滅西夏也是從一開始就在王安石和趙頊議定的變法方略中。當舊黨重新登上舞台,曾經是新黨拿來炫耀的這幾件事,又怎么可能不被舊黨當成靶子來攻擊?韓岡和他手下的人何能置身於外?

難道要將希望放在舊黨的寬宏大量上?!

就像趙頊不願拿兒子的性命冒險一般,韓岡也不願意去賭趙頊的算計能百分百的實現,更不會去賭舊黨的人品。不要臉的士大夫,永遠都會比要臉的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借口總是能找到的。

韓岡不喜歡陷入被動,也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事業的命運落在敵人手中後,還能安心下來。

只是趙頊依然有條不紊的讓張璪繼續起草詔書。

司馬光、呂公著,分別為太子太師和太子太保。而王安石……什么都沒有。盡管只是虛名,但份量已經不下於宰執之位了。

盡管詔書沒有參知政事們的簽押,但並不是任免官員的詔令,僅僅是召臣子入京和兩個虛職,在天子的印璽和宰相的簽押後,就已經有了足夠的法律效力,不愁無法通過。

通過三份詔書,趙頊十分直白的表明了他現在所作的一切,就是為了保住兒子能順利登基。

三份詔書已經全部被黃綾包好,等天明之後,皇城、內城、外城開門,便會遣使出發。

看起來已經沒有事了,趙頊也閉上了眼睛,但所有人還是在等著。

今夜還沒有結束,應該還有一件最為重要,也是關鍵性的壓軸要事需要解決。

韓岡在看王珪,不止一人將視線投向當朝宰相身上。額頭和頸項上汗水涔涔的王禹玉王相公,一時間成了關注的焦點。

天子的態度都這么明白了,請立皇太子的動議,也該起頭了吧?

前面趙頊說以司馬光、呂公著為師保,那時候以王珪的聰明識趣,就該搶先一步請立延安郡王為太子——宰相在場的時候,副樞密使的薛向不好先開口。而端明殿學士的韓岡,則是不能開口提議。

但王珪沒有任何動靜,除了當著天子、太後的面,在三份詔書後簽押副署之外,提也不提冊立太子之事。

即便是詔書全都寫好之後,他依然保持著沉默,只是在流汗。

戰戰惶惶,汗出如漿。

趙顥的神色一直很平靜,但他現在想笑。對王珪的退縮看在眼里,冷笑在心頭。

為了不受掣肘而用了這等沒用的宰相。平日里是痛快了,但到了關鍵的時候,就是咬牙切齒也無法讓一個廢物變成謀國賢臣。

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內禪,在趙頊還活著的時候,將皇位傳給六皇子趙佣。

但內禪的事沒人會催促趙頊,也沒人敢催促趙頊,這需要趙頊自己提出來。臣子們只可能做好准備,親如母子、夫妻,也不能徑自開口讓趙頊讓出皇位。

可是連內禪的先決條件都達不成,那就是笑話了。趙顥當然更不會幫他的兄長。沒有臣子開口,而由皇帝或是皇後主動提起,那么其中就有得空子可以鑽了。

趙顥不屑的瞥了王珪一眼後,又將視線挪到了薛向身上。幸好不是章惇和蔡確——趙顥對他兄長的宰輔們下了大力氣去了解——一個有名的膽大,另一個則最擅投機,沒什么使他們不敢做的。至於薛向,膽子雖大,可惜已經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