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當潮立馬夜彎弓(中)(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90 字 2020-08-30

【不吊胃口了。下一更會趕出來。大概在凌晨一兩點左右。】

韓岡是面對著天子開的口,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到底針對的是誰。

所謂至親,當然不是太後,也不是皇後,更不會是唯一的皇子。兩座葯王祠,一在北,一在西,離京城皆有千里之遙。兩位親王一人分一座,一去一回差不多也要一個月,至少在天子內禪之前,是別指望能趕回來。若是中間再有個什么波折,說不定要在葯王祠中留到天子龍馭賓天的那一天。

趙顥的臉抽搐了一下,眼皮直跳。韓岡完全是撕破臉皮了,竟然想將他和老三一並趕出京城。

他瞄了一眼韓岡。這灌園小兒臉色平靜得仿佛只是提了一句奇聞異事,就像尋常聊天時不經意間提起的一般。

臨到大事有靜氣,這樣的人才比旁邊流汗的王相公要強得多。趙顥也不由暗暗心折。但韓岡的想法絕不可能那么簡單,絕不可能僅僅是為了內禪的順利。

趙顥又瞄了瞄他的母親,只見她一雙眉毛高高吊起,臉色鐵青,正死死的瞪著韓岡。趙顥打了個寒顫,以他對母親的了解,心頭的怒氣當已是到了極點。

上一次親眼看到母親這般怒氣沖天的時候,還是她得知京城中正流行有關自己的唱本。再前一次,是太皇太後勸說母親不要將父皇管得太死,讓他能去接近其他嬪妃。

寢宮中的氣氛就像張開的弓弦,綳得越來越緊。越來越多的內侍和宮女都盡量縮到牆根邊,努力使自己不至於成為被遷怒的目標。

而看到太後氣得發昏的模樣,貴為王珪也不由得縮了縮脖子,脖頸子上的寒毛全都豎著。那可是發起火來,連身為姨母和姑姑的曹太皇都壓不住的主。

王珪方才還想既然前面比韓岡遲了一步才一同請立太子,那么現在就該將功補過,將事情做得圓滿了。可當他看到高太後怒視著韓岡的雙眼里,都染上一層血絲,他發現自己的一張嘴怎么也張不開。

張璪盯著眼前的稿紙,盡力想將心神給收攏住。可寢殿內猶如山雨欲來,如芒在背。但手上的筆越來越慢,最後已是字不成句,不得不暗暗一嘆,干脆將起草詔書的筆給停了。前面是韓岡不肯干,這一回是自己的思路給亂了。

他很佩服韓岡的狠決。出手之後,就不再給自己任何回轉的余地。毫不留情的凌逼太後和雍王,根本不在意自家也一並斷了後路。

可是,韓岡辦了一件蠢事,難以挽回的大蠢事!

沒人會認為韓岡說的是真話,河北和陝西的兩座葯王祠靈不靈應也不是人們所關心的,他的目的是一目了然。

以韓岡的身份當然可以拿著葯王祠編個有靈應的故事,然後將他想打發的人打發出去。但他不該在太後面前說出來。即便是可以說出來,也不該用方才的那種語氣。

以太後之尊,臣子可以動之以情,可以曉之以理,但不能就這么公然的丟下一句極為明顯的謊話,近乎於強逼的將她的兩個兒子趕出京城。難道不要照顧太後的面子?

而且更重要的一點,天子要保兒子平安登基,平安成人,難道太後就不想要保住兒子的性命?!

表面上看,韓岡不過只是想在內禪的過程不受干擾,能讓延安郡王安安穩穩的即位。可事實上,雍王、嘉王如果都留在京城中,太後還能保住他們。可一旦出了京,從開封往河北、陝西的一路上,出點什么事都不會讓人意外!

太後會想不到嗎?看她現在的憤怒就知道了。

高太後等著韓岡半天,也不見他有半點悔意。那從容冷靜的神態,不斷的在挑動高太後的神經,終於讓她是出離憤怒了。她沒想到韓岡竟然敢有這等提議,竟然要將兩個兒子都趕出京城。

「韓岡!」她猛地站起身,一把甩開想攙扶她的陳衍,上前兩步,直指著看著就心頭生厭的措大的鼻子:「你這外臣不思忠心報國,卻離間天家兄弟骨肉,究竟是何居心?!」

「臣不敢。」韓岡只微微垂下眼,身子卻紋絲不動。並不加以解釋,更不承認自己有錯。

年近五旬的太後更是惱火,尖聲道:「你還有什么不敢的!?」

「還請太後息怒。」薛向想上來打圓場,「晉時庾袞事兄,疫盛不避。如今……」

「別說那么多場面話!」高太後一聲斷喝,驚得薛向倒退了一步,「韓岡打得什么主意,你們還想瞞著老身?」她回頭又指著趙頊,顫聲說著:「看你用的好臣子!!」

太後雷霆之怒,床邊的嬪妃們一個個噤若寒蟬,就是向皇後也在積威之下,吶吶不敢開口。但她們都知道事情的關鍵該著落在誰身上。

韓岡既然說了葯王祠靈驗,聰明的親王這時候就該知道怎么做了。

至少要自請出外,決不能當做沒聽到。不論韓岡之言真偽與否,該裝的樣子就不能少。

可趙顥垂眼看著身前的地面,不過片刻時間,他就已經汗流浹背。幾次欲開口,卻完全發不出聲來。

趙顥知道自己在情理上,應該立刻自請出京,去韓岡說的什么耀州、祁州。只要他這么做了,立刻就能扭轉他在世人心目中的壞名聲。日後接手帝位,朝堂上的反對聲也能少許多。

為了皇位,僅僅是跑跑腿而已,這樣的交換是大賺特賺。就是刳臂割股、嘗糞吮癰,也不是不能做的。反正他的算計是著落在侄兒區區五歲的年紀上,而並不在乎現在皇兄內禪於誰。

韓岡如今撕破臉皮,反倒是一件好事,能讓即將成為太皇太後的娘親,徹底站在自己這邊。

可誰能保證自己就能順順利利抵達千里之外的,又有誰能保證自己事後能順順利利的返回京城?路上風風雨雨,說不定就染上疾疫。說不定就失足落水。說不定就水土不服。要死人,太容易了。就算沒這些事,安安穩穩的到了地頭。當皇兄順利內禪,至多當其病死之後,就能被召回來。可萬一皇兄在臨死前下一份密旨呢?一杯鴆酒就足夠了。

有太祖太宗的親弟秦悼王在前,有太祖的兩個兒子燕懿王和秦康惠王在前,有太宗長子楚王元佐在前,趙顥決然不敢破釜成舟。只要翻一翻史書,就能知道,皇帝的寶座分明是血色的,決不是光明正大的明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