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官近青雲與天通(八)(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82 字 2020-08-30

「這是什么話?!」向皇後出離憤怒了,「是官家和我將他趙仲糺逼瘋的嗎?!」

大發雷霆的皇後,讓福寧殿上下都噤若寒蟬。一名名內侍和宮女都縮起了身子。

「昨天夜里,官家都那般委曲求全了,就只想保住六哥。韓學士也不顧身家性命,只想請他趙仲糺出外,好保全六哥。但結果呢?!!裝聾作啞!」

「做兄弟的為兄長祈福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做臣子的為君上求平安難道不是聖人說的綱常大義嗎?!但趙仲糺他都不干啊!」

「就這樣的兒子,還硬是要留在京里。不理忠臣之言,連點母子情分更是都不念分毫,什么時候還記得官家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親骨肉啦!?」

向皇後氣得幾乎語無倫次,手腳直顫著,說著說著淚水就涌了出來,當著福寧殿中內侍和宮人們的面嗚咽著:「要是太皇太後還在,要是太皇太後還在,有她老人家主持,哪里會變成今天這個局面……」

「聖人,還請息怒啊……」

幾名貼身的內侍、宮女在旁勸解著,卻是一點用都沒有,直到外出的宋用臣回來,向皇後的情緒才漸漸穩定下來。

她眼皮微微紅腫,帶著濃重的鼻音問著宋用臣,「趙仲糺的情況怎么樣?醫官說了什么?」

「雍王已經安靜下來了,雍王府的醫官都受了韓學士的吩咐。」

「韓學士已經知道趙仲糺的事了?」向皇後先有幾分驚訝,但想到韓岡的身份,便覺得醫官們通知他也是正常的,「韓學士怎么說?」

「韓學士只是吩咐雍王府給雍王安排一間避光、避風的屋子,在牆壁上釘上厚氈和棉花,以防雍王自殘!」

「韓學士做得好!」向皇後毫不猶豫的誇著韓岡,「要是亂給葯,還不知怎么會編排官家呢。」

宋用臣有些尷尬,更加小心翼翼的更正道:「聖人,據雍王府的翰林醫官回報,韓學士還吩咐了,要給雍王開方子。」

「韓學士開了什么葯?」向皇後先是怫然不悅,但又立刻問著宋用臣。

「韓學士說:清涼散好開,但雍王要的至聖丹是沒法兒開的。先開些鎮心理氣的方子,讓雍王好好服用。」

「韓學士說得好!」向皇後心中頓時痛快無比,用力一拍手邊的桌案。清涼散的典故是京中流傳甚廣的笑話,她平日里閑聊時,沒少聽人說過。宋用臣這么一說,她便立刻就明白韓岡話中之意,「想要至聖丹,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鎮心理氣的方子,開得是最好不過!」

宋用臣唯唯諾諾,不敢接向皇後的話茬。

「韓學士這樣的才叫肱股之臣。」向皇後一聲嘆息,也不知是拿誰做對比。停了一停,她又問道:「當年有個姓章的小臣,就是曾經上書讓雍王離宮,卻被太後逼著官家將其發遣出外的那一個,現在他在哪里做事?」

宋用臣想了半天,卻完全回憶不起來。那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了,縱然他那是就已經在天子的身邊,但區區一個剛露頭就被趕出去的小臣,哪里還能留下什么記憶。

而且向皇後突然提起此人,原因不問可知。說實話,宋用臣甚至都覺得兩宮之間,都快要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了。冬至的早上,皇後還恭恭敬敬的向太後行禮,現在就跟仇人沒兩樣了。難道說是這些年來,在心底里已經積攢了多少怨恨,到今天才爆發出來?

也不敢再多想,搖了搖頭,宋用臣老實的回答道:「奴婢不知。」

向皇後有幾分不快,看了宋用臣一眼:「去知會政事堂,將人給找出來。如此忠臣貶居在外,朝堂上卻盡是些忘恩負義之輩,這是哪來的規矩?!」

向皇後一想起昨夜王珪的沉默就恨得心口發痛。要不是官家說的『使功不如使過』,要不是王珪擺出了痛改前非的姿態賣足了力氣,她今天就要將當今唯一的宰相給踢到京城外去了。蔡確、韓縝哪個不比他強,韓岡從品行到能力,更是強出百倍。

「聖人,雍王可以不論,但太後那邊……」宋用臣都不知道該怎么勸母獅一般的向皇後,嘴張了半天,才擠出一句,「官家的名聲要緊啊。」

「官家的名聲不好嗎?」向皇後尖聲怒道:「官家顧全兄弟手足之義,對兩位大王和蜀國賞賜從來都沒缺少過,甚至自己都舍不用的器物、珍玩,照樣賜予弟妹。孝道一事上更是從無疏失,福寧殿十幾年來就修補過一次,慶壽宮和保慈宮年年翻新。時新蔬果、珍寶珍玩,都是想到太後。晨昏定省,又有哪一天少過?高家更是人人富貴,難道官家做得還不夠嗎?!」

宋用臣撲通跪下,雖然他只是閹人,但自總角受學以來,忠孝二字決不敢違,現在看到向皇後快要在明面上跟太後過不去,卻不敢不規勸,「聖人。母慈子孝乃是常例,不足為奇。就是因為父母不慈,虞舜依然守孝如故,這才被千古稱道啊。」

向皇後胸口起伏,怒瞪著身前的宋用臣。

這是當年高太後和英宗關系緊張,英宗抱怨說高太後待其無恩,韓琦勸英宗皇帝的話。宋用臣現在說出來,就是要向皇後以舊事為鑒,縱然太後偏心不慈,也不要讓還在病榻上的天子,落得個跟英宗一樣忘恩負義的名聲。

宋用臣苦口婆心的勸諫,向皇後心中對高太後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點,但對雍王的恨意卻又立刻涌了上來:「一個閹人都知道忠義,貴為親王卻還不知道!」

宋用臣跪在地上,對向皇後給自己的評價,不知是該驚,還是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