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官近青雲與天通(21)(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24 字 2020-08-30

此時朝會上交鋒已經傳到了他的耳朵里,局勢將會由此發生什么樣的變化,到了這一步也算是看得分明了。

所以當一名小黃門帶著皇後懿旨來傳召的時候,他便氣定神閑的起身,然後又腳步輕快的往福寧殿處趕過去。

能跟垂簾的皇後多接觸,是王中正夢寐以求的事。可惜他官品已高,不方便常留於宮中。

內侍的官階在升到從八品的內東頭供奉官之後,便到了頂。之後想要再往上升,只能轉入武官序列——這其實也是為什么開國以來內侍往往能名正言順的領兵上陣的法律依據。

不過由此一來,控制內侍升遷的權力,便轉入了政事堂和樞密院的手中。所以本朝的內侍不能為患的緣故便在此處——地位不高時,可以由宮中掌控,可地位一旦升格,便要受外廷牽制——這也是為了避免唐時閹人廢立天子的局面。

王中正都已經是正任的觀察使,若是現在就死了,越兩級追授節度使都有一半的可能。自然,王中正肯定不會拿性命去換一個節度使,他還想安安然然享受榮華富貴。當日後再有戰事,他這位內侍中的第一名將,也肯定是要為君分憂的。

只不過一朝天子一朝臣,當有心進取的天子中風病倒之後,他這個以知兵聞名朝野的內宦名將,能不能得到皇後的認同,其實是很難說的一件事。要是皇後厭武喜文,治事保守,那他可就全無用武之地了,最好的情況,也只能是去期待日後太子秉政會改回當今天子的作風。

快步來到了福寧殿,皇後就在外殿中的御房里翻看著奏章。

除了人不同以外,御房中的擺設,都是王中正舊日所熟悉的一切……其實還是有一點區別的,御桌旁的白屏風,已經添了一塊新的。舊的屏風上,大半幅面已寫滿了人名,有百十人之多——這些全都是趙頊看好,准備任用的低品臣僚,除了福寧殿房這里,崇政殿那邊還有一面。而新的屏風上,則只有寥寥數人的姓名。

出乎王中正的意料,向皇後的召喚卻是針對當年的開拓橫山和廣銳叛亂:「……記得王中正你當年是奉旨去的陝西,那時的情況,多多少少應該還知道一些吧?」

王中正雖驚訝,但也不慌不忙。蔡確拿著當棍棒敲打司馬光的那段舊事,方才他也回憶了起來。他慢慢的組織語言:「微臣的確就在陝西。當其時,慶州兵變,關中動盪。故微臣奉官家之命,趕往延州宣詔,召回羅兀城中的精銳去平叛。而韓學士,當時受宣撫陝西、河東兩路的韓大觀征辟,為宣撫司管勾傷病事,身在羅兀城中。」

當年的陝西河東兩路宣撫韓絳,眼下是以宰相的身份在外,得受觀文殿大學士,故稱之曰韓大觀。但這位韓大觀,向皇後多多少少知道他並不算稱職。

向皇後還記得十年前發生的那些事。當時的皇帝先是因為修築羅兀城成功而欣喜不已,繼而前方兵事不順,就變得憂心忡忡。等到慶州叛亂的消息傳來,京中一日三驚,皇帝也茶飯不思,日夜守在武英殿中看著沙盤。而後宮中,也同樣是人心惶惶。

那時的皇帝還年輕得很,登基才幾年就開始主動攻向西夏了,但也是冒險得讓人難以安心。從回憶中抽出思緒,向皇後繼續聽王中正說過去的故事。

「那是羅兀城下西賊由西夏國相梁乙埋領兵,兵力幾近十萬。幸而城中良將強軍雲集,又有知兵如韓學士的文官輔弼,所以能從數倍於己的西賊眼皮下順利撤出,甚至連傷兵也一個不落的都帶了出來,城中資材糧秣全都燒光,只留一空城與西賊。」

向皇後聽得全神貫注,王中正可是當年那一戰的當事人,說的雖然簡略,但聽著卻有驚心動魄之感。

「那一夜,微臣與韓學士、張總管領後軍而行,西賊銜尾追來,卻被我殿後的數千官軍設伏大破之,一戰斬首千余級。戰後論功,韓學士的功勞,便只在主帥張玉、高永能之下,微臣也忝居其後。」

「那是你的功勞。」向皇後道,「你一個內侍敢於殿後,沒丟了官家的臉面,受賞是應該的。」

王中正聞言登時滿心歡喜,通過這個態度,他已經把握住了向皇後的想法。

「一回到延州,從羅兀城回來的官軍便立刻向咸陽趕去。這都是鄜延、環慶的兩路精銳,能讓天子安心的,也只有他們。」

王中正不著痕跡的跳過了他自己回延州後就稱病的那一段,繼續說平叛的事。

「仁宗以來,能興兵據城的叛亂也就那么幾次。貝州王則,保州韋貴,而後就是這慶州的吳逵。不過王則、韋貴,都是據城而守的守家之犬,叛後皆坐守城中,待死而已。惟有吳逵,破慶州後立刻南下,如狼似虎,鋒銳難當。要不是在邠州有游師雄設伏陣斬劫吳逵出牢的首惡,打掉了叛軍的銳氣。准備過渭河的時候,又得當時的秦鳳副總管,被任命為招捉使的燕達阻截於咸陽,長安恐其不保。」

向皇後點了點頭。這是司馬光的運氣,多虧了燕達和游師雄。

燕達她是知道的,是她丈夫之前最看重的將領,年紀輕輕便擔任了三衙管軍,前些年尚在京任職的時候,輪班守衛宮掖,頗見過幾面。

游師雄這個名字雖然向皇後很陌生,可就在一個多時辰前,她在殿上才剛剛聽人提起過,也正是她想向王中正征詢舊事的原因之一:「聽說游師雄是韓學士的同門?」

「正是!不過他比韓岡投入橫渠門下要早多的。游師雄,字景,是治平二年的進士。在陝西文臣中,以知兵而著稱。舊年邠州破賊,便是最好的例證。之後在緣邊各路任職,也都有上佳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