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浮生迫歲期行旅(一)(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25 字 2020-08-30

【晚上還有。】

凌晨時彌漫在城中的寒霧,被騰起在半空中的太陽驅散了大半,可陽光照上身時,暖意還是沒有感受到多少。

已經是臘月初,天寒地凍,比半個月前更冷了三分。晴空萬里的日子,河中的冰層卻又更厚了三分。城內的許多水井都凍住了,提不出水來。只有少許用蜀中鑿井法鑿出的深井,靠著地下深處地氣尚暖,還有凈水提供。

街邊賣洗臉水的攤子上,一名小販正吆喝著,身周熱氣蒸騰,水霧彌漫。生意倒是很好。五六個婦人、小子正提著桶在攤前排隊。冬天的時候,洗臉水的生意總是最好。市井中許多人家懶得升灶化冰,干脆買水洗臉,然後出外吃早飯。

今天早上,新任的侍御史租的官宅里的水井同樣被凍上了,出來時趕得急,也是不得不向外面買了洗臉水來洗臉。

在福建時,甚至是開封以外的其他地方,都不會有人能想到洗臉水也能拿出來賣,只有民風習逸成惰的京城,才能看到這樣的行當。

「元長!」

來自身後的呼喚讓蔡京從街邊的攤販上收回目光,回頭看時,一名身著青袍的官員正騎著馬過來,向自己招著手,惹得周圍市民紛紛看了過來。

蔡京冷起臉,待那人勒住馬,便沖他喝道:「強淵明,喧嘩市井,驚擾百姓,今日你犯在我手上,等著被參劾吧。少不了你的罰銅治罪!」

強淵明被嚇得不輕,連連拱手,「小的知罪,甘願受罰。只是敢問,一天的俸祿有找嗎?」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蔡京板著臉喝斥著:「好歹清風樓的一張席面!」

「請客可以,小弟也當請客。莫說清風樓,狀元樓也成啊!不過元度來不來,小弟可是要好好謝謝他。」強淵明嘻嘻笑道,「當然,還要巴結一下元長你這位台端,小弟俸祿微薄,可要少罰幾個大錢。」

「這台端做得殊無味。」蔡京卻不開玩笑了,苦笑起來:「昨天你沒看到,李邦直一來便給人下馬威,還不知日後怎么說呢?」

「且不看,元長你在王相公和韓三資政那邊都能說得上話,何懼他李清臣?韓魏王的侄女婿,要不是天子欽點,哪里能坐得上台長之位?」

蔡京笑笑,搖頭不言。只是他私心里還是在嘆息自己的資歷,否則這一回就該是侍御史知雜事了。若是能做到御史中丞的副手,過兩年去知諫院,再過幾年升御史中丞,都是有先例在的。

可惜他現在只是別稱台端的侍御史,主掌台院。雖然是烏台三院台院、殿院、察院中最高位的台院,終究還是比不上御史中丞的副手,有一條巨大的鴻溝,需要三五年的時間去跨越的鴻溝。如今次般連跳兩級的運氣,很難再有第二回。

監察御史的人選,照例是由翰林學士、御史中丞和侍御史知雜事三方舉薦,然後讓天子從中挑選,兩府插手不得。不過宰執們要想在御史台里安插人手還是很容易,翰林學士和烏台長、副,都不可能是油鹽不進的人。

台諫官可以指斥兩府,兩府宰執誰控制了台諫,誰就立於不敗之地。現如今台諫空了大半,趕在韓絳、呂惠卿、曾布進京之前,這些缺額便被剩余宰執早早瓜分殆盡。

除了李清臣是天子欽點——他這位判太常禮院在郊祀前後的表現還算不錯——其余人選,背後都有兩府宰執身影。

蔡卞是王安石的學生,又在國子監中宣講新學多年,如果沒有蔡京的話,他進御史台不會有任何阻力。可是現在必須避親嫌,所以蔡卞向王安石推薦了關系甚好的強淵明——其實蔡確和蔡京也有親,蔡京的曾祖父和蔡確的曾祖父是兄弟,正好是五服中親緣最遠的緦麻親。蔡京之前為御史時,曾在天子面前供述,趙頊沒當回事,詔不問。所以到了這一次蔡確升宰相、蔡京晉侍御史時,倒是方便了,直接過關。

正在前面街口等著兩人的趙挺之,他也被人推薦入烏台。不過私下里走的門路不是王安石,而是蔡確。

不過蔡京和強淵明過去的時候,趙挺之卻在望著別的地方,並沒有看著兩人。

蔡京騎馬過去:「正夫,在看什么?」

趙挺之回頭一看,見是蔡京和強淵明,先打了個招呼,然後沖南門方向努努嘴。蔡京和強淵明轉頭看過去,只看見一票人馬往南門去,浩浩盪盪的隊伍有上百人之多,里面還多是朱衣的元隨。

「蔡相公?還是王相公?」強淵明立刻問道。

只有宰相和樞密使才有如此規模的元隨隊伍。呂公著和王珪都已請辭,盡管還沒批准,但他們出門後也不會再張著旗牌,帶著元隨。現如今的京城,也就新上任的蔡確和王安石,能有這般人數的隨行人員。

「當是王相公吧。」蔡京道,「蔡子正今日文德殿上押班,初上任不可能告假。」

「是王相公,還有韓三資政。」趙挺之尤望著遠處的隊伍,目光中滿是欣羨之色,「也不知是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