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18)(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36 字 2020-08-30

而圍城的營地內,一堆堆柴堆也在熊熊燃燒著,熱浪驅散了寒流。士兵們圍在火堆邊小聲說著些什么。只看他們時不時回頭望著充作病房的營帳,就知道多半是又在議論宋人這幾天所用的新兵器。

大公鼎知道,由於八牛弩、神臂弓、板甲和飛船的關系,大遼軍中其實十分忌憚宋人的各色新式兵器。從上到下,莫不如此。三個南人士兵才能抵得上一員遼兵,南朝之所以能跟大遼分庭抗禮,一個是每年按時送到的歲幣,另一個,就是仗著手藝精巧,打造出來的各色兵器。

對宋人神兵利器的畏懼,澶淵之盟後,便有了八牛弩。宣宗駕崩後,多了飛船。到了興靈,親眼見證了板甲和神臂弓的作用。今天則又加上了火器。

宋軍的火器絕不止竹火槍——這是前幾日從城下回來的士兵起的名字——前些天黨項人攻城的時候,大公鼎已經看見過城中守軍使用了不少。

毒煙火球燒起的毒煙逼退了兩次進攻,而猛火油櫃更是給黨項人帶來了不小的損失。只是在大公鼎看來,都不算實用,遠比不上神臂弓的威力。只是將漢人的手藝又表現了一番而已。

就如現在將人噴得滿臉開花的竹槍,其實說起來也沒多少用,隨便拿面盾牌就能擋住了,隔得遠了更不用擔心。而神臂弓在近處的射擊,不是厚重的櫓盾根本防不住。

說起管用,還是前兩日從城頭上飛起來的火箭。這兩天那種刺耳的尖嘯聲好歹是沒了,順帶的,飄在天上的飛船也沒了。兩天前,綁著火葯的長箭不停地從城頭上飛起,一個勁的瞄准飛船的氣囊,一日之內連射了三五十次,終於是給宋人射中了。

由絲麻織物縫制的飛船在火箭射穿之後,如果只是破個口子,還能修補一下,只是燒起來後就真的沒辦法了。雖說這飛船為了不間斷的監視城中,本就是兩具輪流上天,可燒了一具後,剩下的一具也不敢用了。這自然也讓士兵們更加畏懼宋軍的兵器。

這里的冬天冷得很啊。

大公鼎深深的吐了一口氣,淡淡的白霧彌散開來。望著磐石一般屹立在靈州川和瀚海之間的溥樂城,清晰的感受到了夜色中那深重的寒意。比起遼東和大定府,也差不太多了。

大公鼎。大姓,名公鼎,是渤海國王大祚.榮傳下來的血裔,世代居於遼陽。大遼定鼎,渤海國滅,他這一支依然在遼國做著高官顯宦。到了統和年間,其祖以充實中京道的名義,被遷移至中京大定府。如今因為之前支持耶律乙辛,又被賞賜了興靈的土地,一族上千口,一同移居到黨項人的故土上。

如今大公鼎是安化州懷遠軍節度使——這個安化州,就是興慶府。西夏滅亡,不再是國都,自然不方便保持興慶府的名號。本來改回原名興州也不差,可惜東京道那邊已經有了一個興州,所以便成了安化州——西夏舊都的軍政之事皆由其掌握。也因此,他才會率部隨大軍南下。

雖說大公鼎執掌一州軍政,且是西夏舊都,不過在他的頭上,還有一個統掌西平府【靈州】、安化州、懷州、順州、靜州、定州等六州府軍政之事的西平六州都管——耶律余里。

這個西平六州都管司管轄的范圍正是賀蘭山下的興靈地區。

由於大漠阻隔,興靈其實可以算是孤懸在外的飛地,能發來援軍的只有黑山下尚父的斡魯朵。而兩地之間的距離,沿著黃河走,差不多有一千多里。說起來草原上的阻卜人其實離得還更近一點,但無論如何,奚族、渤海、契丹,甚至漢人,都不會去信任他們。

大公鼎心中隱隱憂慮著,這幾日來感覺越來越不妙,但都管耶律余里一直都是有恃無恐,一門心思圍著溥樂城。盡管耶律余里說是尊奉尚父之命,打壓一下南人的氣焰,順便將興靈的黨項人清理干凈,但誰都知道,耶律乙辛不過是為了給出使南朝的蕭禧一壯行色。

「也許尚父並不在乎興靈的得失,勝也好,敗也好,都能逼宋人拿出好處來。」

大公鼎的低聲自語,卻被大昌嗣給聽到了。

「父親!區區南人,若不是據守堅城,我大遼精兵早就將他們踏平了!哪里會敗?沒看為了溥樂城這么多天,韋州沒來援救,連銀夏的種諤也沒敢來!溥樂城里的可是他的親生兒子!」

大公鼎聞言,臉色更加陰沉了幾分。

如果是宮分軍或是皮室軍的詳穩來說這番話倒也罷了,頭下軍說什么必勝?

大公鼎精通漢人之學,甚至能做漢詩。他清楚,耶律乙辛將西平六州分割授受,其實就是分封建制。能被分派到此處得到一片領地的,全是在宣宗皇帝出事之後,選擇支持耶律乙辛的部族。但他們並不能算是耶律乙辛的嫡系,所以才會被遷移到興靈來。這里是個田土肥沃,水草豐茂的好地方,只是跟宋人靠得太近,離本土太遠。

「你要小瞧種諤,先掙下跟他差不多的功勞再說!」大公鼎厲聲呵斥著兒子。

大昌嗣聞言不敢再辯,只是還小聲的咕噥著:「不過是對黨項人有些功勞,算得了什么?」

「奴瓜你第一次與人見面的時候,是先用鼻孔看人的嗎?!」大公鼎叫著兒子的小名,顯然已是怒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