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停雲靜聽曲中意(16)(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40 字 2020-08-30

也不知誰起得頭,在牆壁鑲嵌畫上排不上用場的小瓷片,如今都一樣不浪費了。只是這等精打細算的做法,跟一貫豪奢的汴梁風氣差得很遠。

抬手將碎玻璃片丟進牆角的竹篾簍子里,何矩嘆了一聲,「其實只要資政點頭,這一回我也跟著去一趟遼國的。」

在董玉面前,何矩不掩飾自己的想法。董玉在順豐行中的身份,就跟走馬承受一般,有話可以遞到上面的。

「行里最早能在隴西站穩腳,是靠了跟吐蕃人的貿易,如今發賣到京城的商貨,來自吐蕃人的產業依舊占了不小的份量。但吐蕃才多少人,地盤才多大?順豐行雖說已經能算是天下頂尖的大商號了,但終究還是底蘊不足,可若是這一回能在與遼人的貿易中插上一腳,必然能富貴綿延幾十年,我等也能得個安穩,蔭庇子孫。」

在順豐行中,同樣也是講究著資歷、經驗。何矩在京城做事,看起來地位不低,可說實在的,其地位還是比不上在襄州、交州、河西那邊開疆辟土的同僚——只看每年的紅利就知道了。何矩很清楚,他這個位子看似長袖善舞,可真要細細分析起來,不過是個大管家。

順豐行在京城連店鋪都沒有,只有兩個倉庫,在京城內的產業,給棉行和雍秦商會租去了,而且還只是參股而已。沒有店鋪要照應,大筆的買賣是馮從義親自來談,何矩本身沒多少正事可做。

京城的分號僅僅是對外的窗口,順豐行真正的核心,全都在關西。而何矩平日里拉起的那些關系,雖說貴為天家戚里,也照樣要給他一個面子,可那也是因為韓岡和馮從義一手組建的雍秦商會做後盾,所以才能無往而不利。

何矩很清醒的認識到這一點——這其實也是他能在京城久居的原因——所以從來不敢自高自大,更不敢仗著天高皇帝遠而肆意妄為。樹大有枯枝,順豐行自創立伊始便急速擴張,直至今日也沒停下腳步,不是沒出過這樣的人,但基本上沒人能逃得掉事後的追究,而且順豐行的貿易模式也讓內賊也很難得手。

順豐行中升到頂也不可能頂替了馮東主。正經是設法博個官身,為行中多立下一點功勞,日後能多分幾成股紅,可以將兒孫培養出來。若是家里隨便哪個小子能附上韓學士的驥尾,在學問上有些成就。他老何家也能脫了商籍,做個能昂首挺胸的官人。

「掌事說的這些俺也不懂,不過學士前些日子好像是說過和氣生財的話。但再和氣也不是委曲求全,此事是遼國起的頭,就該先由遼國那邊來處置。」董玉咂著嘴,「也不知學士打算怎么讓遼國做事,這可不容易。」

何矩看了董玉兩眼,卻沒細問這話的來路,「學士的高瞻遠矚自然不是我等能想得透的。還是聽吩咐吧……」

在心中多嘆了一聲,何矩又開始巡視著庫房內外來。接下來究竟會變成什么樣的局面,就要看他的東家怎么跟遼人交涉了。

……………………

「去歲劃界之約墨跡未干,貴國便興兵奪我疆土。學士是覺得大遼的刀劍不利嗎?!」

韓岡的任務是為遼國使團餞行做准備,並代皇後盡一盡禮節。幾句話的問題,很快就說完了正事,蕭禧照舊例請韓岡坐下來喝杯茶,但話不投機,只三兩句話便吵了起來。

「宋遼兄弟之邦,變成了現在的情況,實在很令人遺憾。只是如今的局面,在遼不在宋。若不是貴國舊習難改,如何會有今日之危?」

「自澶淵之盟以來,縱然是邊界上有了紛爭,也都會盡量息事寧人。」

「息事寧人?」韓岡徑直起身,表情冷淡,該傳的話已經傳到了:「貴國舊日的作派可以收一收了。兩國盟好不是一方得意,一方屈從。熙寧八年,貴國強索代北地,林牙就是主使者。林牙索要那一片地,其中可有半分道理?前車之鑒,乃是後車之師,林牙這一回來,本就沒安好心,既如此,為求自保,當然會盡全力。」

這並不是外交場合上該說的話,但韓岡說出來後,蕭禧卻不能當成沒聽見:「兩國盟約早定,何須於此處徒逞口舌之辯。」

「為尚父安撫民眾,從大宋這邊割肉,是林牙的意思吧?」韓岡腳步停了一下,突然回頭,「凡事不知進退,事情之所以一發不可收拾,多虧了林牙的功勞啊!」

蕭禧面沉如水。以軍勢勒索南朝,這是大遼國中的共識,幾十年來都是這么做的。這一次,同樣是得到了耶律乙辛首肯。

但韓岡指出了一個很可怕的現實。必須要有人出來為興慶府的失陷負責。為韓岡的計策所迷惑,沒有查探到宋人已經出兵攻打,可以推到折干身上。

但與宋人交惡,出兵威脅宋境,以至於造成現在的後果,這一件事如果耶律乙辛不肯承擔,朝堂上的同僚們多半會一致將罪魁禍首的頭銜送給他蕭禧,誰讓他這時候不在國中?!

正如韓岡所說,是前車之鑒!

韓岡告辭離去,蕭禧從外院送他回來,心中就一直在想著韓岡的話。一名匆匆進門的小卒打斷了他的思路:「林牙。韓學士給折干請到了東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