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枕慣蹄聲夢不驚(七)(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33 字 2020-08-30

「不要讓富德先久等了。」說著便往前院去。

與富紹庭在庭中互相致禮,司馬光便將韓國公富弼的兒子請入廳中坐下。

待下人奉上茶湯,司馬光便寒暄道:「韓公日來可好?」

「勞宮師掛心,家嚴身體尚算康健。」

司馬光似乎不喜歡有人在他面前提到太子太師這個頭銜。富紹庭話出口後,看到微皺起的眉頭才反應過來。

司馬光眉頭皺了一下便放了下來,又道:「前日韓公生辰,光未能登門道賀,還望恕罪。」

「宮師哪里的話,送來的賀壽詩,以及那兩部書稿,家嚴看了很是歡喜。」富紹庭仍用著之前讓司馬光心中不喜的稱呼,若臨時改了稱呼,反而就會顯得過於刻意了,「尤其是《稽古錄》的書稿,家嚴是贊不絕口:言簡意賅,可備講筵。」

司馬光點點頭,帶著點苦澀的笑道:「那些是舊年的書稿,最近抽空整理了一下,能得韓公一言,也算是不枉一番辛苦。」

富紹庭端起茶盞,垂下眼簾,掩去臉上略顯尷尬的表情。

自從在京中落敗歸鄉,又鑽進地洞里修書的司馬光連著多月也不出門。現在看看,比之前瘦了不少,干枯得像根劈柴。世人見他如此,本以為是准備寄情於修書,誰想到還是打算戰斗到底。

一部《稽古錄》是對《資治通鑒》的補充。《資治通鑒》是從周威烈王二十三年為開篇。而《稽古錄》則是從伏羲說到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取名自《尚書》開頭的『曰若稽古』一句。富弼對這本書的確很看得上眼。

但司馬光的另一部得到的評價就不一樣了。名為《潛虛》,完完全全是跟氣學打擂台的一本書。氣學說太虛即氣,而司馬光則說『萬物皆祖於虛,生於氣』,氣自虛空中生來。其針鋒相對之意極重。富弼對這一本書的評價很低,直接就批評司馬光到現在都沒抓住根子。

氣學在韓岡手中已變成了以實為本、以實為證的學問,以可以眼觀的事實來證明氣學要義的正確。就算司馬光的《潛虛》這部書,看起來是想將易學的義理、象數兩派合二為一,有著很大的氣魄,也的確似乎走出了一條新路,但如果不能以實相攻,而僅止於空對空,最後的結果不過是落進故紙堆給人忘掉。

富紹庭在司馬光面前當然就不能這么說,但他只稱贊《稽古錄》,而不提《潛虛》,司馬光也明白了富弼的看法。

司馬光暗自輕嘆,等富紹庭放下茶盞,他又說道:「至於德先今日的來意,光已知曉。此為國事,光豈敢辭?!請上覆韓公,司馬光知道了。花會之時,司馬光必至。」

「宮師若能出面,洛陽人心可安。」富紹庭點頭。

他的父親年紀與文彥博相當,卻遠比不上那一位太師精神。剛剛過了生日,給鬧騰得很不舒服,壽宴後連著多日抱恙卧床。但一見河東危傾,洛陽也隨之陷入了混亂,便強撐起病軀聯絡文彥博,一起來安定人心。能做到這一步,也算是對得起朝廷給的那些榮寵恩遇了。

「韓公和潞公乃是國之重鼎,值此北虜入寇,天下板盪,非二公不得安定人心。司馬光世受國恩,得韓公相召,自當一附驥尾。」

富紹庭更多了一份喜色,揚眉正想說些什么,卻看到了司馬光家最得信用的老仆來到了小廳門外。

「君實。潞國公府上的六衙內來了,正在門外。」

司馬光和富紹庭同時站了起來,文及甫此來不用多說,當然是跟富紹庭一個打算,都是來請司馬光的。

不過當兩人迎了文及甫進來,還沒重新落座,就有一名司馬光家的仆役氣喘吁吁的跑進來,面色惶急,似乎有急事稟報,只是看見了廳中的兩位客人就猶豫了起來。

「出了什么事?」司馬光大大方方的說著。他一向自詡光明磊落,凡事無不可對人言。

那仆役喘了幾口氣,就叫了起來:「學士,大事不好了。韓樞密被困太谷,河東的遼賊南下了!」

司馬光倏然起身,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兩句話分開來都沒錯,但順序在消息的傳遞中顛倒了個兒,意義便完全不同。聽起來,河東和韓岡都已經是危在旦夕了。

回顧臉色同樣大變的富紹庭和文及甫,司馬光沉聲道:「德先,文翰,好久沒去天王院花園子了,不知可否與光同往?」

兩人互望了一眼,一齊點頭:「……自當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