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枕慣蹄聲夢不驚(17)(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2090 字 2020-08-30

郭逵坐鎮在保州坐鎮,已接近一旬。

自從九天前,他將帥府行轅再一次轉回到這座邊州時起,河北西半部邊境線立刻變得穩如泰山起來。保州中的士氣、軍心、民心、全都恢復到易州之敗前的情況。

但畢竟只是易州之敗前,想要再更勝一籌那已經是不可能了。河北軍無論士氣還是資源,不可能再組織起同樣規模的作戰。在軍心兵力比之前更勝一籌的遼人面前,即便郭逵,也只能選擇穩守。

幾天來郭逵常翻三國志,無論本紀、世家還是列傳,在多少人的傳記中,字里行間都寫滿了無可奈何。曹操兵敗赤壁、劉備敗退夷陵、周瑜天不假年、諸葛亮悲嘆五丈原,許多時候縱然有雄心壯志,卻也只能長嘆一聲無奈。

「大人,李信已經到了,正在外面候著。」郭逵的次子郭忠義進了房來,向郭逵低聲稟報。

這位敗軍之將終於是回來了。郭逵放下手中的書簡,沉吟了一下,「請他進來吧。」

「知道了。」郭忠義應聲要往外走。

「等一下。」郭逵叫住了他,深深的盯了兒子一眼,「有禮數一點。」

郭忠義對父親的叮囑有些不以為然,但他也不敢反對,畢竟李信背後還有個奢遮的表弟——眼下已經與自家老父同在西府的韓岡。真要開罪了李信,日後倒霉的只會是自己。乖乖的低頭應是,轉身又出去了。

兒子的心緒變化,瞞不過郭逵老辣的雙眼,重新拿起書,他甚至沒有多解釋的想法。他禮遇李信,不是因為李信背後的韓岡,而是因為他並不想看到軍中難得的將才受到羞辱。

縱然李信兵敗易州,但郭逵對他的評價依然沒有降低。在敗陣之後,以步兵為主的宋軍能有大半逃過契丹騎兵的追殺,甚至還能維持基本的建制而沒有潰亂,無論如何都是主帥的功勞。

可郭逵還是免不了要遺憾,扭轉戰局的機會一去不再來,下一次再有機會,也輪不到他郭逵來主持軍務了。

決戰是決定勝負最終歸屬的會戰。占據戰場的主動權,逼迫敵軍在不利的形勢下決戰,是每一個統帥是否稱職的標志。

攻打易州,是郭逵反守為攻的計劃。奪占易州的確是能夠扭轉戰局,但逼迫遼軍趕來易州解圍,趁其遠來疲憊,將之戰而勝之,甚至不需奪占易州,戰局便會就此抵定。

盡管遼軍也有圍魏救趙的手段,但易州離遼國南京析津府已然極近,郭逵確信耶律乙辛不敢賭上一把。更何況緣邊各州,無論保州霸州雄州,都已經證明了那里防線的堅固。至於滄州,雖然面積廣大,但多是還沒有開墾出來的近海荒地,遠離河北的核心,若是耶律乙辛打算從那里著手,郭逵樂得趁機攻下易州,這個買賣是大賺特賺。

在決戰之前,總會進行一系列小規模的交鋒。而在頻繁的交鋒中,官軍很順利的一步步逼近易州。到了易州之後,駐扎的營地也貼近了山勢,充分利用了步兵在地形適應性上的優勢。

從地形上看,大半地界就在太行山中的易州,遠比霸州、雄州北面,更適合步兵展開。進可戰,退可逃,不用擔心被騎兵利用馬上的優勢圍困。即使到了現在,郭逵也不認為自己選擇的反擊地點錯了。

可惜這一計劃還是功虧一簣。

並不是主將人選的錯誤,而是誤算了耶律乙辛手上能動用的力量。

盡管事前郭逵已經盡量往多里計算南京道的兵力,而且易州州城距離邊境亦不遠,但當遼軍以重兵切斷了李信軍後路的時候,郭逵這才知道,他還是把耶律乙辛手中的兵馬算得少了。

他甚至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這一場對雙方而言應該都是沒有任何准備的戰爭,耶律乙辛究竟是怎么才能未卜先知的將東京道的女真人先行調來,這完全是不合情理。

郭逵忽而失笑,耶律乙辛真要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說河北,河東那邊就不會讓韓岡戰了上風。

耳中忽的聽到一點動靜從門外傳來,仁宗時碩果僅存的名將雖已近六旬,依然耳聰目明。他坐正了一點,等著河東主帥的表兄進來。

……………………李信的神色一如往昔,穩穩的走向郭逵所在的正堂。

行轅中往來奔走的官吏甚多,沒有一個不認識他李信,但他們的眼神則變得極為詭異,絕無一分一毫的同情和善意。

敗軍之將,自是如此下場。

李信一步接著一步,腳步依然是毫不拖泥帶水。

在往日,李信麾下的將校對他不敢有半分不敬,但現在則同樣有很多變成了嘲笑。幸而李信還有個做了樞密副使的表弟,終究還是沒人敢當面嘲諷於他。

就如現在在前領路的郭二衙內,比過去幾次見面還要親熱了許多。

但李信想要的不是這一個啊。

穿過了中門,兩名在行轅中書寫文書的小官迎面而來。認出了李信和郭忠義後,立刻避讓到一邊。只是李信兩人越過他們之後,悉悉索索的碎語便從身後傳來,卻是在猜李信會受到什么樣的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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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忠義似乎聽到了一點,李信就看著他有些緊張的回頭過來,但李信無嗔無怨,那些蚊蠅的聲音還不至於讓他的動了火氣。

自家已經是掛名在樞密院的將領,已不再受三班院和審官東院管轄,想要處置他,得樞密院奏請天子來決定。李信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和關系,決不至於有何重罰。

但若是事情最後變成了那般結果,可就是真是丟人現眼了。

李信嘴角抽動了一下,他寧可像犯了謊報軍功的王舜臣那樣免官留任,以功贖罪。也不願自家的表弟拿著功勞和官位來抵償自己的罪過。